二侍奴(1 / 2)
其实要不是这次被裴含殊提起来,萧知遥都快忘了自己府上多了个人了。
她本来就不热衷于房中事,比起这个她更愿意多看一本古籍或者多练一套剑法,而且就沈兰浅那个身体素质,别说能不能让她尽兴了,感觉少给他吃顿饭都会晕过去。
话是这么说,她倒是也没打算免了他的训诫,反正是他自己选了这条路,宁愿做个低贱的侍奴也不肯另嫁,萧知遥自然尊重他的选择。
至于其他的,谁在乎呢。总归她吩咐了管事不能把人伤着,已经仁至义尽了,只要他不来她面前作妖,她也无所谓府里多张嘴,又不是养不起。
但眼前这个情况确实是萧知遥没想到的。
不知道哪来的小侍胆大包天地挡住了她的去路,那小侍嘴角带血,跪在她面前哭的撕心裂肺,还喊着求她救救他的主子。
见主子面露不耐,跟在她身后的家臣宿殃低声提醒道:“殿下,那是沈……兰主子院里的。”
“沈兰浅?”萧知遥这才没让人把那小侍拖下去,皱着眉道:“你家郎君怎么了?”
这才不到一个月怎么就给她找事了,男人果真是麻烦。
小侍边磕头边哭道:“殿下,求您救救我家郎君……他、他被易管事……今日是大训诫日,可我家郎君分明安分守己,每日课业都按时按量完成了,束精锁也从未私自打开过,易管事非说他……说他不检点……定了十几处加罚不说,还要、还要当众羞辱他!我家郎君身子骨弱,哪里受的住这等折磨,已经要不行了……”
萧知遥闻言眉皱得更深。本朝对男子管束依旧严格,王公贵族更是如此,大多数男子每日早晚都要受训诫,或以戒尺责臀,或抄写家规和《男德》,此为醒课,有些男子出嫁后连排泄都被妻主管控,还需一直佩戴束精锁。训诫日也是针对男子而设,将其一段时间内所犯的错误汇总归纳,统一惩罚,即使毫无过错,也要小惩大诫,以示警醒。此前靖王府虽无男主子,萧知遥也从不踏足后院,但也有不少小侍,加上皇族规矩森严,自然是有完整的一套戒律的,今日正是一月一次的大训诫日。
她明明已经叮嘱了易糜不可胡来,这女人居然敢阳奉阴违!
“殿下,您可要移驾……?”宿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子的表情。
“去求樱阁。”萧知遥脸色阴沉,大步向王府专门用来训诫男子的求樱阁走去。
……
听着院内传来的秽言污语,萧知遥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在看到里面的情况时黑到了极点。
不大的庭院里跪了不少不着片缕的男子,他们以同样的姿势跪伏着,连撅着屁股的高度都一致,身上无一不是遍布鞭痕,屁股或红肿或青紫,前面的性器扣着束精锁,有的还有被责打过的痕迹,后穴也肿着,显然都是已经受过不同程度的训诫了。边上还站了两个手里握着长鞭的侍卫,若是有人敢乱动或是跪姿不端,鞭子便会落在他的屁股上。
正在受训的已经只剩下了两人,他们浑身赤裸,被分别绑在刑椅上,双腿被锁链吊着打开,露出了后面的小穴,穴口的嫩肉因为受了过度的责打甚至无法合拢,穴里还隐约可见塞了什么东西。主要承受训诫的臀部更是被打得已经不成样子,青紫遍布,几乎能看见血痕,训诫女官仍然手执藤条,如同无情的械具,一下又一下鞭笞着面前凄惨的屁股。
毫无疑问,这是她的新侍奴和他的贴身小侍,只不过半月没管他,竟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而她的好管事呢,坐在梨木椅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慢悠悠喝着茶,欣赏着他们痛苦的表情,丝毫没注意到站在她身后面色铁青的靖王殿下。
她还真是从不知道,竟有人敢在她的王府里行如此重刑。
“愣着干啥,继续打啊!”见其他人都慌张跪下,易糜不明所以正准备骂人,却突然反应了过来。
“王……王主!”大概是真的没想到萧知遥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易糜大惊失色,几乎是从椅子上滚下来的行了大礼,“您今日怎么有空来观刑……这、求樱阁这样的污秽之地,实在是脏了您的眼……”
“本王若是不来,倒不知道易大人这般威风,差点以为这靖王府改姓了呢。”
贵族世家向来讲究,男子体格柔弱、皮肤娇嫩,受不得太重的责罚,所以除了某些有特殊癖好的,各族都有备清露膏,专门用来涂抹在受诫之处,可以在扩大痛感的同时最大程度的保护皮肉不破损,以提高受诫者的耐性。萧知遥一向不喜在战场外见血,靖王府自然是会使用清露膏的,就这还能把人打成这样……
易糜魂都要吓没了,哪还有先前的威风,连滚带爬地爬到萧知遥脚下,哭喊道:“殿下……老奴、老奴也是为了维护王府的秩序啊殿下!这都是些犯了错的贱皮子,不罚狠点又哪会长记性?”
萧知遥一脚踹开这不知死活的女人,跟着的侍卫立刻将她控制住,压着她跪到一旁等候发落。萧知遥亲自上前解开了沈兰浅身上的锁链,将他从刑椅上放了下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离近了她才发现,原来沈兰浅上身也有不少被玩弄过的痕迹,胸口红痕交错,两粒乳头明显被特殊照顾过,肿大了一圈不说还夹着一副乳夹。至于他边上的小侍,情况甚至比他还要惨烈,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参见殿、咳咳……殿下……都是奴做的不够好……让您……咳、见笑了……”美人脸色惨白,嗓子也哭哑了,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才勉强回过神。妖艳的红色映入眼帘,同时闯入他的感官的还有浓郁的玫瑰花香,意识到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后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被萧知遥制止了。
“与你无关,是本王疏忽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靖王殿下皱起眉,将自己的外衣脱了给沈兰浅披上,又把他身上那些多余的东西尽数取下,这才把他横抱起来,同时吩咐宿殃道:“让老九立刻来王府。”
宿殃领命,看着自家主子抱着那沈郎君匆匆离去,心中暗暗咋舌。
看来王府的天要变了。
“还好,都是些皮外伤,主要是他身子本来就虚,要慢慢调养,经不起太多折腾,才导致的发热。我先给他开服药,每日早晚服用即可,这几日忌食辛辣,也勿行房事,他的醒课最好是缓几天,让他先好好休息休息吧。”
少女收起诊具,轻轻叹了口气:“皇姐,再怎么说您这也玩的有些过火了。臣妹理解您是第一次开荤,掌握不好分寸,但也不能这么……诶诶诶别打!别打!我闭嘴!我闭嘴还不行吗!”
“小点声。本王到底碰没碰他,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萧知遥用折扇在她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若非沈兰浅刚刚睡下,她不想吵醒他,她绝对要先抓着这口无遮拦的小东西抽一顿。
“这不是没想到嘛……”萧诛琅吐了吐舌头。这可是她们燕上京第一美人哎,也就三皇姐才能忍住这么久连规矩都没赐了。
“总之。”皮完这一下,萧诛琅神色正经道,“沈郎君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在我给他彻底调养好前最好都别让他承宠。啧啧,早就听说沈刻不喜欢这个嫡长子,看来他在沈府没少受欺辱。倒是皇姐你,怎么突然答应收人入府了?”
既然不想打扰沈兰浅休息,萧知遥便示意萧诛琅去了外间,然后把在画舫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我说呢。”萧诛琅恍然大悟,“没记错的话沈主君是出身墨氏的旁系吧。先前听我外祖提过,沈氏当年式微,不得已求着墨氏联姻,只是墨氏那一代的嫡系只有父后和姨母两位,父后当时又已嫁与母皇为楚王君,所以沈刻不得不娶了位旁系。据说沈刻心悦的人一直是她的表弟,对家族强塞过来的沈主君十分不满,连带着也就很是厌恶这个嫡长子。”
“你知道的倒不少。”萧知遥挑了挑眉。
大深开国以来共册封了十一个世家公府,其家主位同前朝郡王,不过是换了个称呼,沈氏便是其中之一。只不过近年来沈氏的处境愈发尴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过什么才华横溢之辈了,连能顺利入仕的都在少数,即使沈刻官拜尚书也没挽回多少局势,靠着和墨氏的联姻才不至于混的太惨。
沈刻身为家主,非但不知感恩,还宠侍灭夫,说出去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沈氏对此很是忌讳,各族小辈大多都不知实情。
“哎呀,皇姐你也知道,我外祖比较……咳,喜欢唠叨。”萧诛琅耸了耸肩。她生父出自十一世家之一的姜氏,可惜福薄早逝,那之后她被养在凤后膝下,凤后仁慈,怜惜她自幼丧父,便允了她外祖时常入宫探望。
姜氏女出了名的情长,大多都很是宠爱正夫,本家对嫡系男子的管教也较为松懈,不会刻意压抑他们的天性,因而萧诛琅的外祖虽已年近五十,仍然保留着几分少年人的气性。
简言之,就是喜欢八卦。
姜氏家底雄厚,如今又破天荒出了位权势滔天的男相,多的是人想要巴结姜老主君,不管是什么人,那位健谈的老主君总能拉着人家聊两句,一来二去知道的事自然也就多了。
眼看话题越扯越远,宿殃这时候正好推门进来,“殿下,那些小侍都已经安排好了,您看……如何处置易糜?”
“随你们,别让她死得太轻松。”萧知遥厌恶地摆摆手。她一无法容忍背叛,二见不得阳奉阴违,虽说易糜是父后给她的人,但既然敢踩她的底线,那就是她自己找死。
“您放心,属下明白!还有就是,呃……下奴们说,易糜仗着您的信任,其实这一年一直在府中作威作福……”宿殃脑袋越说越低,最后干脆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是属下监察不利!请您责罚!”
“你确实该罚。”萧知遥冷淡地道,“自己去执戒堂领一百板子。还有红糖,去告诉他,他月底的述职翻两倍。”
“主人!不是,这和糖糖没关系啊!”宿殃一听这话急得抬起头,“他这段时间都在外面执行任务,易糜的事他不知情,都是属下……”
撞上萧知遥似笑非笑的表情,宿殃一僵。
“看来你和红糖的关系还挺不错的?”
宿殃尴尬地挠挠头:“毕竟都是属下的疏漏,那小子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闹得不可开交,您说这,反而扰了您的清静不是?”
萧知遥没好气地道:“你倒是挺会算。罢了,你去领鸳鸯板吧,他的述职可以降成一倍。别想为他推脱,易糜也来了一年了,府中事务具是你们两个在打点交接,他那个性子,别人稍微捧他两句就美得找不着北了,本王可不信他对此一无所知。”
从小放在身边养着的家臣,是什么样子萧知遥清楚得很,虽不是什么值得上纲上线的大错,但她也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那小子。
话说到这个地步,宿殃哪还敢再劝,只能苦着脸谢恩退下。
萧诛琅倒是在一旁听得兴致勃勃的:“皇姐,红糖是不是就是你那个藏的可严实的小家臣啊,好像还是母皇赐下来的?你不是可宝贝他了吗,我们都在猜你啥时候把他收了呢,怎么还舍得派出去啊?”
“‘我们’?”靖王殿下眯了眯眼,迅速抓住了重点,“还有谁?”
“……呃、呃。您听错了,没有,啥也没有!”萧诛琅立刻摇头,“那什么,皇姐,我还要去给沈郎君配药,就不久留了,咱们回见哈!”
萧知遥也懒得追究,任她走了。敢跟老九一起闹腾的不用想都知道是哪几个,还用得着她说吗?
昨日从裴含殊那得了不少消息,正是忙的时候,萧知遥打算回理书阁处理事务,却听见内间传来微弱的咳嗽声,她顿住脚步,面上闪过迟疑,还是决定转身进去看看。
她那个柔柔弱弱的小侍奴正闭着眼睛趴伏在床上,用手挡着嘴,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咳嗽的声音,脸都憋红了。
“想咳便咳,憋着做甚。”萧知遥看不下去,出言道。
见到萧知遥,沈兰浅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去而复返,正想挣扎着起来,又想起先前抱他回来时她已经免了他的见礼,便没有起身:“见过殿下……奴隐约听见有声音,怕扰了您的要事……”
萧知遥道:“是本王打扰你休息了。以后不用委屈自己。还有,若再有人敢欺辱你,只管告诉本王,本王自会为你做主。”
就算只是个侍奴,那也是她萧知遥后院的侍奴,打狗还要看主人,哪有再让他被些个奴仆欺负去了的道理。
“……是,奴谨记。”沈兰浅自然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垂眸恭敬应下。
“嗯。”萧知遥颔首,顿了顿又道:“你那个小侍已送去医阁了,本王明日会让宿殃再拨个伶俐些的过来跟着伺候,有其他需求可以直接和宿殃说。总归你是墨氏后人,只要该守的规矩守好,本王便不会亏待你。”
“殿下大恩,奴铭记在心,只是,奴确有一事相求……”沈兰浅说着,偷偷瞄了萧知遥一眼。
自己刚说出去的话,靖王殿下当然不会反悔:“说吧。”
“奴想请您……赐奴规矩。”语毕沈兰浅不敢再看萧知遥,心中有些忐忑,不知是否会惹她不快。
本朝重训诫,而男子生来淫贱,过门后无论身份贵贱都要受一次“规矩”,或由妻主亲自执刑,或由妻家掌刑的侍人代行。由谁来赐这道规矩,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说明新夫是否受宠,若是像沈兰浅这种连规矩都没被赐的,大部分都是根本不受妻主待见的,更别说他确实是入府半月都未曾被召去侍寝,易糜正是因此才敢对他那么嚣张。
可再怎么说要不要赐规矩也是妻主说了算的,身为男子却亲口求妻主赐规矩……实在是太过僭越,也太过不知羞耻。
萧知遥沉默了一瞬,新夫过门赐规矩本是重要礼节,无论娶正君还是纳侍都是如此。只是一开始她就并未真想让这位沈大公子当自己的侍奴,就算他自己执意要留下来她也根本没打算让他侍寝,自然就懒得管这个麻烦事,接他入府后更是彻底忘了这件事,沈兰浅确是因她失职才受了今日的侮辱。
只当沈兰浅仍在忧心今日之事,萧知遥许诺道:“你无需如此。本王说过,不会真的让你行侍奴之责,以后也不会再有人因此欺负你。”
“殿下仁善,已给了奴太多帮助,奴无以为报,又怎么好意思让您再为奴破例。”沈兰浅神情诚恳,哀求道,“再怎么说免除规矩这种事也太不合礼数了……奴实在不愿因为自己影响您的声誉。”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知遥便应下了,只是让沈兰浅先安心养伤,待他好了再行过门的规矩也不迟,又顺口问了他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让他一起提了。毕竟她也知道自己向来对后院的事不上心,宿殃和红糖在这方面更是不靠谱,不然也养不出易糜那种刁奴。
沈兰浅犹豫了一二,还是道:“殿下,奴父亲早逝,又不受母亲疼爱,没什么朋友,只有陪嫁的小侍小笋不离不弃。如今初来王府,也没人愿意搭理奴,奴可否斗胆……请您、请您留下来陪奴说说话……”
闻言萧知遥下意识道:“老九说了,你得静养。”
柔弱的小郎君顿时满脸失望,又很快反应过来这样不妥,小幅度地吸了吸气试图掩饰掉自己的失礼,轻声道:“是奴逾矩了,请殿下责罚。”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萧知遥想了想,还是在他床边坐下,“罢了,不能太久,不然会影响你休息。”
沈兰浅眼睛一亮,欣喜地道:“是,多谢殿下!”
见此萧知遥没由来的心头一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小郎君愣了愣,脸上闪过红晕,萧知遥轻笑了一声,正想说什么,却被去而复返的宿殃打断。
忠心的家臣站在那一脸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好在萧知遥了解这个下属的性格,知道她必然是有重要的事,不然不会这么莽撞。她对沈兰浅说了声稍等,然后示意宿殃说话。
宿殃这下也顾不上尴尬了,压低声音道:“殿下……凤后来了。”
萧知遥闻言眉头微皱,她大概能猜到父后是为了什么而来,但沈兰浅刚受了那么重的责罚,让她这个时候抛下他,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似乎看出了萧知遥的为难,沈兰浅趴着扯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殿下,奴没事了,不必在意奴的。”
“说什么傻话。”萧知遥拿折扇轻轻敲了敲他的屁股当作他乱说话的惩罚,“宿殃,你去转告父后,本王今日有事,请他先回宫吧,改日本王再去潮汐殿请罪。”
“是。”宿殃低头,正要告退,却听见外面传来吵闹的动静,连忙道:“属下这就去看看。”
萧知遥心中一叹,一边制止她一边朝外间去:“不必了,是父后。”
果然,她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一道清脆的声音:“宝宝你家的侍卫真是越来越不长眼了!怎么连本宫都敢拦啊!”
一个身着锦缎的少年不顾身边跟着的奴仆阻拦,气冲冲地提着有些拖地的衣摆,一进来就扑进萧知遥怀里,小脸上写满了委屈:“你看看她们!好像本宫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要不是淮左姐姐也跟着一起来了,指不定她们会对本宫做出什么呢!”
“奴等不敢!”门外跟来的奴仆们惶恐地跪了满地,为首的副管事更是一脸愁容,她们哪敢对这位祖宗不敬啊,这不是不要命了吗?但是又不敢辩解什么,只能默默祈祷王女不要迁怒她。
“……父后,注意仪容,这么多人呢。”靖王殿下无奈地把少年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替他将有些被撞歪了的发冠扶正,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对方有没有受伤,“要是传出去,那些大臣又要跟母皇参您一本了,小心被母皇打屁股。”
“她敢!”少年撇了撇嘴,完全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比起这个。宝宝,沈家的郎君呢,快带来让爹爹瞧瞧!”
“他……”萧知遥欲言又止,“他不太方便,父后,改日儿臣再带他去潮汐殿请安,您还是先跟鹿歇回宫吧,母皇等会要是见不着您人,肯定会着急的。”靖王殿下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凤后出行,却没有宫人提前来张罗仪驾,还穿的这样朴素,肯定又是自己偷跑出宫的。也就是鹿歇宠着他,都因为这个受了多少罚了居然还肯答应带他出来。
而被点到名的鹿歇——当今女皇最宠信的内廷大总管,一直笑眯眯地跟在凤后身后,低头致礼后就继续当隐形人。
这位大深皇朝的凤后,靖王殿下的亲父,出自十一世家之首墨氏的嫡公子,明明已年过三十,外貌竟然还如少年人一般,娇小且稚气未脱,活像个被宠坏的小郎君,抱着自家女儿的手臂,撅着嘴娇声道:“才不要!你不知道,阿川姐姐最近看我看得好紧,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就是想来看看阿染哥哥的儿子,好遥遥,你快让他出来嘛。”
“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宝宝你昨晚折腾得他太狠——唔唔唔!”
萧知遥生怕一向跳脱的父亲再说出什么不知检点的话来,赶紧捂住他的嘴,解释道:“是儿臣府中大训诫日刚过,沈兰浅正在休息呢。父后,您可悠着点吧,人多口杂,别再连累鹿大人替您受罚了。”
虽说她府中奴侍都是经过了严格的审查才留下来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鹿歇仍然笑眯眯的:“您言重了,老奴多挨几顿板子的事儿,哪有咱们凤后殿下高兴来的重要。”
提到这一茬,饶是心大如墨识叶也有些心虚。他自幼就被母亲和长姐当成掌上明珠溺爱,出嫁后妻主也总是无底线宠着他,压根没挨过多重的打,直到妻主登基,他成了父仪天下的凤后,受过最重的打也就是封后那天被立的规矩。
皇家规矩森严,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偏偏墨识叶贪玩得很,女儿都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还是孩子心性,女皇怕他胡闹时伤着自己,干脆让自家大总管兼顾了他的跟班。导致每次他玩脱犯了什么宫规被臣子参了,女皇舍不得娇养的夫郎受皮肉之苦,就让鹿歇以劝诫不利的名头代凤后受过,连大训诫日也是贴身的大宫侍去,他只要在女皇那挨过一遍规矩走个过场就行。
“淮左姐姐对不起嘛……不对,这叫什么话,本宫又没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在自己女儿的府上还不能随意一点了吗!”墨识叶不好意思地嘟囔了几句,很快又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心心念念着沈小郎君,“好遥遥,乖宝宝,你就让爹爹见见小兰浅吧,既是才受完训才更应该让我跟他说说话呀,不然你们这些粗心的女人哪里知道男儿家的苦。”
萧知遥一琢磨,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小侍奴和父后同为男子,又是父后的故人之子,他们之间想来比和她这个女人更有话说。
最终她还是点了头,带凤后进了里间。
墨识叶一进去就直奔趴在床上休息的小郎君,兴高采烈地道:“这就是小兰浅吧!哎呀,都长这么大啦!”
沈兰浅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凤后一次,父亲逝世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府,此时骤然看见那张与自己年幼时的记忆无二的稚嫩的面容,一时有些恍惚,竟连行礼都忘了。
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连忙见礼:“见过凤、凤后殿下,奴实在不方便行礼,还望您恕罪……”
“不碍事,你且歇着。”墨识叶到底是凤后之尊,何等眼力,看见他那虚弱的样子就知道人肯定是受了极重的规矩,不满嚷嚷,“宝宝你怎么回事呀,都跟你说了要好好照顾小兰浅了,怎么还把人折腾成这样?这下本宫怎么跟阿染哥哥交代呀!”
因为这是在萧知遥的寝房里,墨识叶没想那么多,只当是女儿年轻气盛,下手没个轻重,害小郎君遭了罪。他牵起沈兰浅的手,将他细细打量了一遍,见他生了一副顶好的容貌,却面色发白、手脚纤细无力,手腕上还隐约可见被勒出来的红痕,心中登时充满了怜惜:“好孩子,你受累了,放心,本宫会好好同你妻主说的,年轻人还是要学会节制才行。”
虽然知道凤后是误会了,沈兰浅脸还是红了个透:“不、不是的……和殿下无关的,是奴做得不够好……”
“你瞧瞧,人家还替你说话呢,多好的小郎君,不愧是阿染哥哥教养出来的孩子,比沈氏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强到不知道哪去了。”墨识叶越看越觉得满意,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女儿的未来主君。
萧知遥有点莫名其妙,想解释几句,又觉得这事不太好解释,只是她还没开口就稀里糊涂地被墨识叶推搡着出去了。
小凤后冲她吐了吐舌头:“接下来是男儿家的私人时间了,你和淮左姐姐都给本宫看门去!不准偷听哦!”
“好,好。”萧知遥再次无奈,“父后,您注意着点时辰,再晚点母皇可真要来寻人了。”
这句话自然没得到回应,只得到了砰的关门声,靖王殿下没忍住叹了口气,把外面跪了一地的奴仆警告了一番便遣散了,连宿殃也被她赶去了执戒堂。
两个被赶出门的女人对视了一眼,大总管似乎永远都是那副笑眼吟吟的模样,对着萧知遥福了福身:“殿下,老奴内务繁忙,久疏问候,还请您勿要怪罪。”
“无妨。鹿大人辅佐母皇已经够辛劳了,还要分心看着父后,他那个性子,实在是让您受委屈了。”萧知遥苦笑。
鹿歇倒是毫不在意:“殿下说笑了,凤后性情直爽坦率,承蒙陛下信任,愿意让老奴照顾凤后,老奴感激还来不及,哪有什么委屈的。”
萧知遥只当她在客气。
鹿歇鹿淮左,从萧知遥有记忆起,她就一直跟着她娘了,虽说待人亲和,总是面带微笑,但也不跟任何人深交,更不接受她娘任何夫侍的拉拢,唯独只听她爹的吩咐,连带着对她这个最受宠的嫡女也很是友善,但也仅此而已,她们之间并不算太熟络。而且鹿歇来历神秘,即使是萧知遥也只听母皇提过一次,说她来自裴氏的封地红月郡,自母皇年幼时就跟在她身边伺候了,是她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可以说她母皇最终能登得大宝,少不了鹿歇的辅佐。
鹿大人虽在内廷任职,但在前朝的声望比肩姜氏那位男相,甚至因为姜相是男子,她的风评还要更胜一筹。若非当年她执意要留在女皇身边伺候不肯入仕,如今前朝的格局必然大不一样,至少姜相的地位会被大幅动摇。
别看鹿歇总是笑呵呵的,因为有女皇的信任,她在内廷几乎只手遮天,在前朝也门生遍布,手里更是握着可以调动皇室影卫的执影令,为女皇处理了不知道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是皇室制衡十一世家的大杀器。
萧知遥深知自家父后就是个爱撒娇的麻烦精,没有一点男孩子家该有的矜持不说,鬼点子比小孩儿还多,让这样一位权倾朝野的大权臣去照顾如此不让人省心的男人,还要时不时代他受过,替他挨板子……
哪怕那是她亲爹她都觉得蛮离谱的。
鹿歇知她不信,也觉得没必要解释什么,笑着岔开话题:“殿下府中可备有承恩露?实不相瞒,这段时间陛下之所以不让凤后出宫,是因为他快到雨露期了,陛下怕发生意外,才……”
不待鹿歇说完,萧知遥狠狠皱眉:“他真是胡闹!雨露期要到了也敢偷跑出宫,还嫌自己惹的事不够多吗!鹿大人,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别的事惯着他也就算了,雨露期这么危险的时候,您怎么也纵容他乱来?”
男子生来淫贱,成年后每半年都会有一次雨露期,具体日子不定,而雨露期的男子身体会变得格外敏感且淫荡,随时有发情的可能,这期间要么得到妻主的宠幸和规训,要么只能涂抹承恩露代替,压制体内的淫性。但药物终究是药物,即使承恩露药性温和,是专门为未出阁的男子们调配的抑制剂,依旧免不了对人体的损伤,如果一个成年男子长时间得不到女人体液的滋润,不仅下体那两处会日渐干涩早衰,甚至还可能会渐渐失去生育能力。
“哎哟,殿下息怒。”鹿歇低下头,“凤后殿下也是心系沈郎君,毕竟郎君离开沈家已有半月,一时情急才托老奴带他出来,殿下若要罚便罚老奴吧。”
萧知遥深吸了口气,已经不敢想宫里得乱成什么样了。但总归跑的是她母皇的正君,帮凶是她母皇的左膀右臂,说什么也轮不到她这个做女儿的来逾矩言什么惩罚。
“等他们说完话,你立刻带父后回去。”萧知遥闭眼强压下怒意,又觉得这样不妥,“算了,让他先留在靖王府吧,本王自己进宫跟母皇请罪,让她派人来请父后回宫。”
鹿歇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人走了,她挡在萧知遥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这是不信任老奴?”
“让开。”萧知遥冷声道,“若是凤后殿下出了什么差错,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鹿歇垂眸:“殿下大可放心,老奴怎么将他带出来的,自然也会将凤后殿下全须全尾地送回去。只要老奴还活着,就不会让他出事,回宫后老奴也自会向陛下请罚。”
“……荒唐!”萧知遥知道跟她说不通,气得差点把手中折扇都折了,一甩袖子便往回走。
并非萧知遥怕了她,若真要打起来,鹿歇绝非她的对手,只是鹿歇是女皇亲信,又确实很是照顾她父后,她不想因为这种事和她闹翻,干脆回去找罪魁祸首,一脚踹开了房门。
“呀!”听到动静的两个男眷纷纷惊叫,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却看见进来的是怒气冲冲的靖王殿下。
“宝、宝宝……怎么啦……”见女儿气成这样,墨识叶瑟缩了一下,暗道不好,她肯定是知道自己偷跑的原因了!
沈兰浅还在这里,萧知遥总不能当着一个侍奴的面下了父后的面子,只能板着脸道:“父后,请随本王出来。”
墨识叶知道自己理亏,只能干笑:“那、令玉,舅舅先出去了哦,你好好休息,舅舅改日再来看你。”
沈兰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靖王明显有事要单独和凤后说,他自然不会这个时候不识趣,柔柔地道:“两位殿下慢走。”
萧知遥到底顾及父亲的面子,领着他和寸步不离的鹿歇去了书房。
“父后,您最好给儿臣好好解释一下。”关好门窗,萧知遥坐上主座,沉声道。
“解、解释啥呀……”墨识叶背着手,低头盯着衣摆,似乎还想装傻,余光却瞥见鹿歇冲自己摇头,顿时泄了气,“好吧……”
“人家被关在宫里很无聊嘛……阿川姐姐最近每天都好忙,连你也不进宫看我……而且令玉都被你接到府上半月了,我还没见过他呢,都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还有洛七那个不长眼的蠢货!他家老四的侧君前几天诞下长女,他非要来我跟前炫耀!哼,这正室肚子都还没动静呢,侧室倒是先生了,真是没规矩没教养!跟她爹一样!”
墨识叶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得气呼呼的,好像他不是来认错而是来诉苦的一样。
“再说了,宝宝,爹爹都半个多月没见过你了哎!”墨识叶委屈的红了眼,“你怎么一点都不想爹爹的呀?还这个态度对我,好过分!呜……”
“……不要转移话题。”萧知遥一向拿他的撒娇没办法,好不容易硬下的心又软了,只能无奈地伸手示意他来自己这边。
看女儿的表情墨识叶就知道这关糊弄过去了,立马收了委屈美滋滋地跑到她跟前,张手要抱抱。
萧知遥没好气地拿折扇敲了敲他的头,顺势把娇小的父后揽进怀里,让他在自己腿上坐好,道:“父后,下次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这么任性了,儿臣和母皇都会担心的。”
“谁叫你们都不理我嘛……”墨识叶不客气地往女儿身上一靠,“反正,反正有淮左姐姐在,我又不会出事。”
“雨露期的时候能一样吗?”分明鹿歇在边上才更危险!靖王殿下在心里念叨,捏了捏墨识叶的小脸,“现在玩也玩了,人也见到了,您打算何时回宫?儿臣觉得还是让宫里派人护送您回去稳妥。”
“不要!别!”墨识叶立刻抱住萧知遥的手,“别跟阿川姐姐说!等会淮左姐姐会送我回去的,不用其他人来送!”
开玩笑,要是让阿川姐姐知道他这个时候偷跑出宫了,他屁股还要不要啦!
“难不成您觉得母皇以后不会知道吗?”萧知遥看了鹿歇一眼,她可不信这女人会替父后保守秘密,毕竟她都说了要去请罚了。
“什么意思?……啊!”墨识叶像才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瞪着鹿歇,“鹿淮左,不会每次都是你去告的密吧?你敢背叛本宫!”
鹿歇一撩衣袍直接跪下了,动作之熟练,平常显然也没少跪,脸上的笑容却是不变,没有一点惶恐之色:“小主子这可冤枉老奴了,老奴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让您玩得尽兴比什么都重要。但陛下亲口下了令,让老奴看着您不让您胡来,老奴既然违抗了主人的命令,自然是该受罚的。”
墨识叶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竟然感觉自己被她的逻辑说服了。
……难怪他每次明明出去回来都没被人发现,却老是突然被事后算账!!!
这个鹿淮左,是不是有病啊怎么有人赶着去找阿川姐姐挨打!
亏他那么信任她!
看着父后呆愣的模样,靖王殿下很没良心地笑出了声。
“你还笑!遥遥你学坏了!”小凤后气得直跺脚。别的时候他还能靠撒撒娇卖卖乖糊弄过去,但是阿川姐姐再三跟他强调了雨露期不能乱跑,他本来以为有鹿歇帮忙绝对不会泄露的……结果谁知道最大的内鬼就是鹿歇!
呜呜,这下肯定逃不过要被妻主罚了……
萧知遥笑得更大声了。她母皇虽然宠夫无度,在父后面前大有昏君潜质,但她在涉及夫郎安全的问题上一向很有原则,如果墨识叶敢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她再舍不得也会严惩。
要萧知遥说,她这位父亲也确实该被好好教训一下了,就算是姜氏都宠不出这么无法无天的男儿来。
自知难逃一劫的小凤后垂头丧气地窝回了女儿的怀里,试图寻找最后的安慰。萧知遥的心情调理好了,也就由着他,还主动帮他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
嗅着许久未曾闻到的独属于女儿的淡淡的玫瑰花香,墨识叶这才勉强把沮丧的情绪压下去,随之而来的是放松后浓浓的倦意,毕竟他被养的娇贵得很,这么一番折腾早就累了,连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
——靖王殿下最喜玫瑰,因而衣物都有用花氏进贡给皇室的香料熏染。
花氏多男子,是十一世家中唯一一个男子当家的宗族,本就极善香道,制出来的香清而不腻,男女老少皆宜,一直都是萧氏皇族御用的熏香。而在众多皇女中,女皇独宠靖王,靖王府的吃穿用度几乎都是按照皇太女的规格制备的,就差摆明了昭告天下谁是自己中意的皇储了。故而各族每年朝贡时都会投其所好专门准备一份献给靖王的贡品,花氏自然也不例外,靖王府所用的玫瑰香露皆是独一份的。
萧知遥自然是不忍打扰父后休息的,打算就这么抱着他等他入睡再换地方,鹿歇没得到允许也就一直没起身,跪在那又开始当隐形人。
而眼看凤后就要睡着,仍跪着的大总管突然出声:“哎哟我的小主子,还有正事呢,正事!”
听见那两个字,墨识叶猛地惊醒,赶紧扭着屁股坐正了身体,抬头对上女儿的视线:“她不提本宫差点真给忘了!宝宝,听说你把那个谁……呃……”
“易糜。”鹿歇低声提醒他。
“啊,对,易糜。听说你要处死她?”墨识叶歪了歪头,“她做了什么错事惹得你这么生气呀,可不可以告诉爹爹?”
果然还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萧知遥心中一叹,道:“因为她对儿臣的命令阴奉阳违,在儿臣府上作威作福,苛待奴侍。想来父后先前也瞧见沈兰浅受的那些规矩了,皆是那易糜所为。”
“什么?!”墨识叶闻言惊怒,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本宫当初见她谈吐文雅,说话调理清晰有据,这才让她来你府上当管事,她竟如此不知好歹,就这么处死真是便宜她了!”
萧知遥道:“父后请放心,儿臣已叮嘱了宿殃,务必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就好。”墨识叶说完有点郁闷,纠结了一番才小声道:“宝宝,对不起哦……”
萧知遥失笑:“父后这是说的什么话,当初是儿臣府上缺人,可多亏了您打点,都是那贱奴自己造的孽。”
小凤后难得露出正经的神色,眼中泛着冷意:“遥遥,易糜的事到底是爹爹不好,本想着她曾是墨氏家奴,还算知根知底,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丑事……你放心吧,本宫会把这事转告给阿姐的,墨氏松懈了这些年,也是该好好整顿一下家风了。”
“好。”萧知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只是这事归根究底还是儿臣后院出了纰漏,您勿要自责。”
墨识叶道:“这话应该爹爹来说才对。对了,本宫还听说,你因为这个要罚宿殃和红糖?”
萧知遥点头:“自然。身为儿臣的家臣,靖王府的事务本就归她们掌管,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们一个一无所觉,一个视而不见,合该严惩。”
“……宝宝,不是爹爹要插手你府上的事哦。”墨识叶咬了咬唇,“宿殃也就算了,红糖……那孩子毕竟是乐律的独子,缘灵府那边一直都在寻找他的下落,皇室不可能藏着他一辈子,他早晚是要回去继承灵子之位的。而且他也只是个孩子呢,还是别对他太苛刻了。”
萧知遥神色淡淡:“以红糖现在的心性,即便回缘灵府入主天灵心,也受不住乐家的规矩,到时候更有他受的。灵子哪是那么好当的,本王是为他好。”
“总之你有分寸就好。”墨识叶知道这个话题只能点到为止,没有女人会喜欢听人指手画脚自家后院的规矩,这是对她们权威的挑衅。
“儿臣省得的。父后,您既然累了便快睡吧,儿臣在这陪着您。”好久没见到这么严肃的父亲,萧知遥没忍住又捏了捏他的脸,打趣道,“您再不抓紧歇息,等回宫被打烂了小屁股,可就有一段时日不得安生了。”
小凤后的脸顿时垮了,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让人惧怕的规矩落在自己屁股上的样子,他泫然欲泣:“宝宝……你会去替爹爹求情的对吧?”
“父后说笑了,母皇若是因此震怒,想来儿臣和鹿大人都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只能与您共患难罢了。”萧知遥继续逗他。
“……”墨识叶这下真要哭出来了,他眼眶微红,干脆把头埋进女儿双峰之间,说什么也不肯起来了。
良久才把父亲哄睡着,萧知遥抬眼看向鹿歇:“鹿大人,不妨现在就送他回去吧。”
“老奴正有此意。”鹿歇起身拍了拍衣物上的灰,尽管跪了小半个时辰,但对她的行动没有丝毫影响,她小心翼翼地从萧知遥怀里接过熟睡的凤后,看着他眼下还挂着泪珠的可怜模样,面上笑容愈发柔和宠溺,“这次怕是要连累殿下了,老奴会尽力一人承担的。”
萧知遥摆摆手:“鹿大人客气了,本王确实是包庇了父后,若母皇要怪罪,也算不得什么连累。”母皇要是真气狠了要罚她,无非是罚点俸禄禁个足,最多再让她进宫挨顿板子,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似笑非笑地道:“倒不如说,若是鹿大人真不想连累本王,应当极力把这件事瞒下去,这样不仅父后和本王不用受罚,您自己也能少遭点罪。”
“这却是不行。”鹿歇笑笑,“毕竟陛下才是老奴的主人,违抗了主人的命令,受罚是应当的。不过殿下放心,老奴会等小主子雨露期来了再去找陛下请罪。”
——女皇对凤后向来心软,等被情迷意乱浑身湿软的小夫郎缠上了,自然会心疼他,而这心里一旦有了偏袒,就会不由自主地把大部分罪责都推给鹿歇这个帮凶。
这话说的不像作假,靖王殿下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实话她本来一直以为这位鹿大人对她父后心思不纯,才会这么宠着他,如果不是心悦的男子哪能容忍他这么造,怎么现在看来她这也不像对父后有意思,反倒像……自己赶着讨打。
……蛮怪的。
感觉这事不能细想,萧知遥终止了这个话题,道:“那鹿大人慢走,本王就不送了。承恩露本王已经让人备好了,出去自会有人送上。”
虽说鹿歇武功高强深受女皇信任,但萧知遥到底还是不太放心,怕又出什么岔子,傍晚就没忍住派了人去宫里打听情况。
宿殃下午刚因为易糜的事情挨了一百鸳鸯板,现在还起不了身,因此来汇报的是靖王府的首席影卫长鸢。
“主人,听说凤后殿下刚回到潮汐殿就发了雨露期,有鹿大人帮衬也没能瞒过女皇陛下……陛下大发雷霆,当场就取了赐给凤后的规矩,还、还给上了锁和姜条。”
萧知遥:“……”
靖王殿下扶额:“母皇可有罚鹿歇?”
长鸢答道:“有的,陛下亲自杖责了鹿大人,连廷杖都打裂了,现在人还在御书房跪着呢,陛下要罚她跪满十二个时辰。还有潮汐殿所有的宫人也都被赐了杖刑。”
萧知遥无声地叹了口气。女皇仁厚贤明,很少迁怒无辜,看来这次是真的动了怒,说不准明日一早给她的惩处也会到了。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或是凤后因此失宠,虽说帝王无情,但女皇和凤后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很是娇惯纵容这个弟弟,不然他哪能被养成这个性子。又不是犯了什么谋逆之类的触及女皇逆鳞的大罪,如今罚也罚了,还罚得这样重,也不知道她父后得哭成什么样,怕是第一个心疼的就是女皇自己。
不过她不是喜欢坐以待毙的人,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而且依照她对母皇的了解……萧知遥思虑片刻,道:“备车,本王进宫一趟。”
“是。”
大深没有宵禁制度,加上是靖王府的马车出行,无人敢阻拦,萧知遥一路顺畅地进了宫。
刚一下车就看见有打着宫灯的宫侍垂首等候,萧知遥也不惊讶。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那是女皇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宫侍,他恭敬地行礼:“王主,陛下等候您多时了,请随奴来。”
萧知遥颔首:“有劳苏大人了。”
苏行盏笑笑:“您跟奴还客气什么。不过您也别担忧,陛下正在潮汐殿给小主子喂药呢。”
萧知遥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看吧,她就说,她娘对着自家娇气的夫郎根本就狠心超不过三秒。
苏行盏领着萧知遥直接进了潮汐殿,只是到了内殿外需等候通传。而两人都是习过武的,听力过人,等的时候很难不听见里头的动静。
“……好,好,都是姐姐不好,阿叶先乖乖把药喝了好不好?”
“不要不要!好苦的……”
“良药苦口呀,不喝药伤怎么好得快呢?阿叶不快点好起来的话,姐姐答应你的去看花灯节可就要不作数了哦。”
“诶,怎么这样——可是真的好苦嘛……你就知道欺负我!”
“还不是阿叶自己不听话?姐姐跟你强调了多少遍了雨露期不可以乱跑,嗯?”
“我、我只是想宝宝了……谁叫你非要她出宫开府的,她才十八岁呢,怎么可以没有爹爹照顾呢?”
“到底是谁照顾谁啊?好了,听话,再不喝姐姐可要把你的反省期延长了哦。”
“阿川姐姐坏!阿叶的屁股和小穴都被你打坏了,你还欺负我……呜呜……那我喝了的话,可不可以把、把乳夹去掉呀……磨得好疼的……”
“不可以哦,到反省期结束前这些都不能拿掉,阿叶敢抗旨的话姐姐就把你的小嘴和小奶子也都抽烂。”
“呜……那、那姐姐多给我揉揉……”
年仅十八岁离不开爹爹照顾的靖王殿下:“……”
行,至少她爹还很有活力,还能叭叭。
苏行盏莞尔:“二圣果真伉俪情深。王主可放心了?”
放心,她可太放心了。
只是可怜了还孤零零一个人跪在御书房的鹿大人。
很快就有宫侍来复命请萧知遥进去,而殿内的声响也停下了。
“参见母皇,参见父后。”一进去就看见有人喂个药快把自己喂到夫郎身上去了,萧知遥心里嚯了一声,然后目不斜视一板一眼地行了礼。
刚苦着脸喝完药不肯理人的小凤后眼睛一亮,惊喜地探头叫了一声宝宝。
“躺好,别乱动。”女皇敲了敲他的头,把他按回去,无奈地给他拉好被子才回头看女儿,“遥遥来了,坐吧。”
“是。”萧知遥坐下接过宫侍送上的茶,“儿臣来请罪。”
萧渡川不甚在意地道:“咱们母女之间还说这些。朕本来想直接让长鸢唤你过来的,不过朕想着母女连心,你应当能明白朕的意思。”
“儿臣也是担心父后才出此下策,还望母皇不要怪罪。”
她果然知道长鸢来过。萧知遥抿了口茶,依旧不觉得意外。
虽然她母皇身体一直不大好,不能习武,但鹿歇亲自调教出来的那些影卫可不是吃素的。而且要说她府上最擅长潜行的,还得是宿殃和红糖,长鸢的轻功和她们相比是差了一些——可惜红糖未归,宿殃还躺着呢。
不过这也不是问题。父后这次作了个这么大的死,她这个当女儿的要是无动于衷,母皇怕是才会真的生她气,那明日的板子也别想跑了,保不准还得跟鹿大人一个待遇,到御书房跟她做难姐难妹。
“瞧瞧,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东西,害咱们的宝贝大晚上都不得安生,还得进宫来给你求情。”女皇抚着夫郎的发一通乱揉,语气却添了些宠溺。
“好嘛,人家知道错了啦……”墨识叶嘟囔着,乖乖趴着任由妻主蹂躏自己的头发。
看着重归于好腻腻歪歪的母父,靖王殿下感觉有点牙酸。
顺带在心里给某位倒霉的帮凶点了个蜡。
想到平常鹿歇确实对父后照顾良多,萧知遥还是决定试试能不能捞她一把:“母皇,不知儿臣可否去鹿大人那探望一二?毕竟说到底还是父后任性在先,儿臣想代父后去赔个不是。”
“……她啊。”萧渡川的手从夫郎头顶顺着发丝抚到了嘴边,制止了他想反驳的话,漫不经心地道,“不必管她,让她继续跪那就行了,她自找的。”
萧知遥听着这很不符合她母皇一贯作风的话,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自己好像悟到了什么。
难怪她从小一直感觉向来礼贤下士、尊贤爱才的母皇好像对自家最信任的大总管格外的苛刻,动不动就罚她,甚至还派她去照顾她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父后,简直就像在故意刁难她。
——原来真的是在故意刁难!
……不是,她以前怎么从来没察觉过鹿大人有这种癖好……?
萧渡川看到表情有些呆滞的女儿,勾了勾唇:“罢了,你去看看她也好。以前朕看你年纪小,又醉心武学,裴家的十三娘子都没把你带上正道来,也就不好强迫你。如今你后院有了男人,倒是可以多跟淮左学学了,她调教人还是很有一手的。”
“……这还是不必了吧。”萧知遥回神,不动声色地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以掩盖自己的尴尬,脑子里却不由自主飘起了小侍奴楚楚可怜的脸。
那么弱的身子……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
萧渡川笑了一声:“行了,时候不早了,你爹爹该休息了。阿盏,你去给遥遥带路,然后就留在那盯着淮左吧。那家伙,老大不小了还没点分寸,别让她把自己折腾坏了,不然等到时候宫里的事都堆到统务司,小沐得杀到她府上去。”
女皇已经下令赶人,帝后感情也明显没受影响,而且她父后受了重罚又正逢雨露期,确实需要好好“休息”,萧知遥没理由也没必要再留在这扰人好事。
萧知遥告了退,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苏行盏去了御书房。
说实话她不是很想过去,她现在对鹿歇有点,一言难尽,但母皇都开了口,她总得给母皇个面子。
女皇御驾不在,而靖王殿下本就被女皇特许随意出入皇宫,又有苏行盏领着,自然不会有不长眼的阻拦,她们很顺畅地进了御书房。
“嗖——啪!”
藤条破空,一下又一下精准地鞭笞着肿胀不堪的两团,发出清脆的声响,其中夹杂着女人隐忍的低喘,成功让靖王殿下停下了刚迈了一半的脚,并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下身不着片缕的大总管大人正以手臂撑地跪伏在书案前,手上还托着一副戒尺,正在接受责打的屁股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遍布可怖的伤痕——下午的廷杖本就使皮囊下的臀肉饱受凌虐,让整个臀部都肿大了几圈,现在又被凌厉的藤条抽破了表皮,那些黑紫坏肉自然露了出来。别说那臀部,就连腰和腿上也都是青青紫紫,但凡露出来的皮肤就没一处是好的。
即使受了这样的折磨,鹿歇依旧只是紧闭着眼咬着牙,没发出太大的声响,若不是她疼得时不时痉挛,身上早已被汗打湿,地上也尽是染了血色的水渍,简直像藤条不是打在她身上一样。
鹿歇身侧站着两个宫侍,各个面露不忍眼中带泪,而在她身后那个挥舞藤条的女官更是泪流不止,连牙齿都在打颤,却还是不得不执行这场荒谬的惩罚。
……好诡异的场面,她是不是来得不太巧?
实在没见过这场面的靖王殿下欲言又止地看向身旁的大宫侍,却见他脸色黑得难看,手紧握成拳,指甲已经深深嵌入皮肉。
执刑与监刑的宫人见到苏行盏,仿佛看到了救星,差点连给萧知遥见礼都忘了,好在她们都是鹿歇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时刻不敢忘记规矩,纷纷跪下行礼:“参见王主。”
萧知遥没立刻让她们起身。她目光停在仍保持着跪伏撅臀、托着戒尺的大总管身上,等了数秒,终于等到了她的动静。
这位总是笑眯眯的内廷大总管像是才反应过来,缓慢僵硬地直起身子,手上仍然不忘托着戒尺,慢慢地将手举平。
又缓了一会,她才喘息着道:“御赐……规矩在身,老奴实在不方便……行礼……殿下恕罪……”
那声音沙哑干涩得可怕,萧知遥蹙眉,正想问什么情况,苏行盏却先冲到鹿歇面前,抓住她的肩膀,尖声道:“鹿歇,你是不是疯了?!”
鹿歇怔了怔,手上的戒尺都差点被撞掉,她脸色一变,竟抬手给了苏行盏一巴掌,哑着嗓子骂道:“……没规矩的东西!咳……谁教你、教你在殿下面前这么放肆的?咳、咳咳……”
苏行盏捂着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失礼,连忙跪下请罪。
萧知遥轻咳了一声,假装没看到苏行盏的失态,转而问那拿着藤条的女官:“母皇不是让鹿大人在这反省吗,这是何意?”
“回王主,是……是陛下的旨意,让大总管反省时举着规矩,以示警醒。陛下仁慈,允许大总管受不住时跪伏休息片刻,但规矩绝不可离手,且、且跪伏时需一直以藤条责臀……”女官说着说着,声音染上了哭腔,“以往、以往也都是如此,是惯例了,但此前最长也就罚过两个时辰……”
“王主,奴等斗胆求您……求您看在我们大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尽心尽力侍奉陛下和凤后殿下的份上……替我们大人求求情吧……大人下午才挨了一百五十下廷杖,再这么跪上十二个时辰,真的会出人命的……”
女官和两个宫侍颤抖着磕头,连苏行盏也红着眼求她:“殿下,求您劝劝她,劝劝她吧……”
萧知遥张了张嘴,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母皇说让她多跟鹿歇学,可没告诉她她家大总管私底下玩得这么大啊。她要真学了,就小侍奴那个身板,来一次就得香消玉损。
再说了,让她劝,她这怎么劝?这分明就是人家自愿的。毕竟按她母皇随和的性格,再生气也想不出来这么缺德阴损的惩罚来,除了对夫郎,她从来都是讲究一个奖罚分明的,贤明得很。
而且萧知遥以内力探查过了,鹿歇搁这罚跪,这偌大的御书房却连一个监视的影卫都没放,附加刑也只笼统地说“一直责臀”,根本没规定频率和力道,这两个监刑的和责臀的宫人还都明摆着是鹿歇的亲信……只要鹿大人使个眼神,完全可以让那女官间隔几分钟甚至更久才打一鞭。这毫不严谨的刑罚能是拿出来惩治罪人的吗?更别说这可是女皇亲口下的谕令,慎刑司要是出了这种没水平的纰漏,掌事的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可见这所谓的“惯例”,百分之八百是鹿大人自个儿琢磨出来折磨自己的!
——女皇不也都说了吗,她自找的。
不过萧知遥也没法真放着不管,就算这是鹿歇自己找打,归根究底还是因她父后要作死而起。她想了想,搬出了女皇的话:“鹿大人,您这伤势……不知这几日内廷的事务可有安排妥当?若是得由统务司来接手,小沐大人那边怕是不太好交代。”
上至贵人们的起居和安全,下至宫闱修缮和宫侍的训诫,皇宫所有大小事务都由内廷和统务司打理。内廷主司人事、财务还有刑罚,由眼前这位担任大总管;统务司主司礼制和余下琐事,那位小沐大人——沐致音,正是统务司的司监。
与内廷不同,统务司司监固定由沐氏一族的少主在成年后担任。沐氏是皇室圈养的家臣,知根知底,全族的卖身契又都在女皇手中,故而一般都很得女皇信任。小沐大人今年才弱冠,接任司监也未满一年,正值年轻气盛的大好时光,难免性子急躁了些。
正如女皇所说,要是鹿歇今日真玩脱把自己干趴下了,害统务司不得不帮忙处理内廷的烂摊子,“性子急躁的小沐大人”真的会冲去鹿府把她家大门都砸了。
毕竟她真的干过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