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最开始的决定(1 / 2)
除夕那天晚上,于望秋被叫回了蓝照山老宅。
肯定又会是一场足以令人作呕的“家宴”,像以前一样忍过去就行了,他早就习惯了。
可是这次不一样。
于岐山把他单独叫进了屋,脸上是难得的和蔼:“望秋,你做得很好。”
……他做得很好?
于望秋不明白。
于岐山仍笑着,自顾自地开口:“你是在和市长的外甥nv、老省长的亲外孙交往对吗?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家里,改天啊,我带着你登门拜访。”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扩大,在于望秋眼里扭曲成小丑的狞笑,咧成镰刀的弧度,钩住他无处可去、摇摇yu坠的神智不停下坠——
直直坠入无间地狱。
难怪他会这么和颜悦se。
只是因为自己给他带去了意想不到的利益。
灵魂在被烈火烹烤,于望秋静了很久,听着耳边文件翻动的声音,只想着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他还以为,至少会等到和她过完这个新年呢。
“我没有和她在一起。”
于岐山的动作停住,笑容还未消,不过眼底已经寒凉一片:“你在说什么?”
“应该说是,她不喜欢我了,所以和我分手了。”
书房内彻底静下来。
案桌上的檀香还在慢燃出细白的雾,丝丝缕缕消弭在空气中,于岐山站起了身,绕着案桌走了一圈,才来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于望秋安静等着。
下一秒,腿弯剧痛,他被迫跪了下去,最后的力气只用来挺直背脊,任由膝盖骨在地面磕出沉闷的巨响。
是桌上假山形状的瓷制檀香炉被于岐山抄起砸向他,顶端尖锐的角深深扎入腿弯,还在燃烧的香烫上皮肤,香灰撒落一地。
于望秋却好像在这浓烈混乱的气味中闻到了血的味道。
“没用的东西,连个nv人都看不住!”
于岐山气急败坏的骂声从身后传来,似乎是嫌不够解气一样又狠狠踢向他刚被砸伤的地方,像指使一条狗一样指使他:“去祠堂跪着,天不亮不准起来。”
祠堂供奉着于家祖先的牌位。
于望秋一直觉得可笑。
就算让他在这儿跪着,他也跪不出半分悔意、更是无半点敬畏。
他在烛火中直着腰,目光一一扫过上方那些他连名字都不认识的所谓“祖先”,漠然地想着如果真的有先祖在天之灵,又怎么能对他的遭遇袖手旁观。
还是说于家人都是一样的恶心?
包括他自己。
身后的门缓慢打开了,于望秋没有转头去看,甚至没有眨眼,任由那人走到自己身边随意跪下,去不知道是谁的牌位上上了三炷香。
“感觉如何啊?”
于策年嘲讽地看着他:“你让那nv的羞辱我的时候,有想到现在吗?”
线香灼出一段灰,于望秋注视着它落下去,转头无言地盯住他,一言不发。
背对着祠堂冷寂肃穆的大堂,他沉默的眉眼黑浓得摄人,像暗夜里无声蛰伏的怪物。
“切,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不过是把你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父亲而已,父亲可是很看好你们的感情啊,谁知道你,这么没用,被一个nv的给甩了。”
于望秋不说话他也觉得有意思,仿佛要把自己曾经受过的羞辱全部讨回来:“还是说你根本没和她分手,你是怕在她面前丢脸,所以才撒谎?”
于策年看到他的眼睫颤了一瞬。
“看来被我说中了啊。”
他笑,起身绕到于望秋身后,像什么知心的兄长一样搭着他的肩,弯腰:“我真是不明白,那nv的有什么好,你就这么喜欢她,难不成……”
语气陡然恶劣羞辱:“难不成是床上功夫特别好,让你爽得不行啊?”
……
于望秋是被尖叫声唤回理智的。
原本冷肃si寂的祠堂一片混乱,供桌上的牌位凌乱地歪倒掉落,桌沿有血,是从于策年的额角流出的,而后脑的头发正被一只手sisi攥着。
于望秋从他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脸。
苍白的、瘦削的、全无情绪的脸。
简直像是怪物。
就是怪物。
于策年癫狂地大叫:“你疯了、你这个疯子!还不放开我,这是祠堂……你想si吗?”
身后未关紧的门外响起了凌乱奔跑的脚步声,应该是有人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所以才焦急赶过来。
满桌的牌位注视着他。
在压迫、警告他。
而于望秋毫不在意地重新揪紧于策年的头发,在他惊恐的求饶声中再次狠狠砸向案桌,一下、一下。
直到瓷炉内的香灰被血覆满。
养子和亲儿子在自家祠堂动手,其中一个重伤进了医院,实在是见不得光的丑闻。
于岐山把这件事压下,像是没了再处置于望秋的力气,不顾心理医生面se凝重的劝慰,完全不在意地将他赶回了垂枝苑。
已经打算任他自生自灭。
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回到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牧筝桐没有在家等他,微信也没有她发过来的消息,一切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或许是她有自己的事耽误了。
这样也好。
如果被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会担心的。
家里已经没有氟西汀,于岐山不让心理医生给他诊治开药,于望秋也没打算自己去看。
他认为自己很冷静、很清醒,不用多此一举。
药柜里只剩下几片安眠药。
和她待在一起后,他已经很少吃了。
但是现在,于望秋将仅剩的几片全部倒进手心,混着冷水咽下去,浑身冰凉地躲进了还留有她味道的被子里,抱着她留在这里的衣服,蜷成一团、闭上眼。
睡一觉就好了。
外面又开始下雪。
负责扫雪的工人都是第二天雪停才会统一清理,于望秋在窗户边站着,看着入户的石板路逐渐被积雪覆盖。
如果她突然过来,会不会滑倒?
太危险了。
随便套了件羽绒服裹住身t后,于望秋下楼,去杂物间找到扫雪阿姨常用的藤条扫把,从楼梯口开始一点一点将积雪扫向两边。
有事可做,他也不至于一个人待在家里胡思乱想、头痛yu裂。
好像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她了。
那天她解释说自己中午有事没能赶过来,他回了没关系。
这几天他们依旧互发消息,只是没说要见面。
毕竟是新年,除了像他这样无处可去的人,大家都要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
刚扫净积雪的路面又迅速被雪覆上,于望秋机械地重复着扫雪的动作,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要是她来了,该说什么。
他应该要和她说……
“于望秋。”
雪风中陡然传出她的声音。
是幻听吗?
他抱着扫帚的长竹柄转头,在漫天纷飞的雪花中看见了她,穿着一身浅绿毛绒外套的她,眼睛b覆满了桂花树枝的雪粒还要亮。
像冬日里鲜活亮眼的青橘,猛然闯进他的心。
她说自己是专门来找他的。
有话想和他说。
可是…不行。
应该要让他先说才对。
“我想结束……我们的关系。”
这是他准备了很久的、在心里上演过无数次的画面。
终于在今天变为现实。
可是想象中她不是现在的样子。
睫毛啪嗒往下掉着雪,一双眼睛被水汽浸软了,如此的难过的样子。
却也和他想象中的一样,确认无法挽回后,她就要ch0u身离开。
但是给了他最后的机会,她说事不过三,她说自己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她问他有什么苦衷,要告诉她才对。
他只说:“没有。”
所以于望秋只能看着事态往自己预设好的方向狂奔,看着她一步步离开自己的视线。
怀里修复好的陶瓷杯坚y冰凉,还留有她温度的翡翠手串咯得手心生疼。
于望秋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直到眼眶g涩酸僵,也不舍得移开、不舍得闭上眼。
从一开始他决定好了这一天的到来,现在不过是提前了许多而已。
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呢。
一中开学的时间定在三月初。
纪铭本来想和牧筝桐一起去学校,结果又晚了一步,赶到教室时,人已经在位置上趴着了。
他凑过去坐下:“怎么开学第一天就这么没jg打采的?”
趴在桌面上的人动了动,把脸转出来,露出一副倦容:“腿痛。”
“腿痛?你都在家躺一周了,怎么到现在还痛?”
他们年后又和几个朋友一起去爬了缎云山,全程徒步,到了山顶去住了两天道观,下山的时候一群人腿都打颤。
牧筝桐从桌面上直起身:“腰酸背痛。”
“我给你捏捏?”
“不用了,谢谢。”
纪铭也不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过去:“喏,今早王姨给我的,说是收拾你的书房收拾出来的,戴上呗。”
是一根串了金珠的红绳。
他有一根一模一样的。
牧筝桐皱眉:“不用了吧,我不习惯手上戴东西。”
“戴着。”纪铭不由分说地捏过她的手腕套上去:“这又不是定情信物你介意什么,当初咱们几个小辈不都有一条吗,保佑平安的好不好。”
“我……”
牧筝桐还想再说什么,又想去把那根挂稳了的红绳取下,但是教室后方陡然传来同学的惊呼,听声音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下意识回头,正巧看到于望秋飞快地拉下衣袖。
像是察觉到视线,于望秋重新抬头,和对角线位置的她对视。
……他们好久没见过了。
那天在他家楼下不欢而散后,两人没有再给对方发过一条消息打过一个电话,就像他说的那样,结束这段关系,做回普通同学。
唯一能称得上“联系”的交集是牧筝桐在班群里发送开学返校通知,于望秋跟在人群里回复了收到。
她甚至还把这件事记下来了。
太没出息了。
牧筝桐飞速移开眼,转身在位置上坐好,不去管他发生了什么。
纪铭的目光在他们中转来转去,笑了一下:“你俩真的彻底掰了?”
“……你很高兴啊。”
“当然啊,这是不是说明我又有机会上位了?”
“别开玩笑了,都说了我们是朋友。”
“行行行。”纪铭点头,边说边笑:“一辈子的好朋友。”
牧筝桐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轨上。
不用每周ch0u时间去找于望秋、不用时时刻刻关注他的情绪、不用为了他去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两人在学校几乎没有了任何交集,一个月下来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
还包括“让一下”和“谢谢”。
虽然没有正式在一起过,但也像是经历了一段恋ai被断崖式分手了,最开始那段时间牧筝桐总是觉得难过,甚至还有半夜晚上想发消息给他的冲动,但一想起来他那天坚持的样子,又生生按捺下去。
但还是伤心。
简婧对此怒不可遏,大骂特骂于望秋是负心渣男,还要去找他理论,被牧筝桐拼命拦住了。
“那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什么叫放过他啊,他也没有、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不是你说的吗,学生时代谈恋ai分手很正常,更何况我和他都没有恋ai过。”
一句话声音越来越小。
简婧气得戳她脑袋:“你就是太好心了,我看你完全是被他利用了,他就想要人关心他护着他,结果你没达到他的期待就被一脚踹开,太可恶了。”
牧筝桐拉住她的手摇摇头:“别这么说,他不是那种人,算了我们别聊他了,还是继续计划好t艺节的事吧。”
一中的t艺节安排在五月初,四月份的时候就下发了通知,要求各个年级准备起来。
简婧是文娱委员,早读一结束两人就到走廊肩并肩站着说话,虽然聊了半天也没聊到正事上,废话倒说了一大堆。
“能计划什么,就和去年差不多呗,我记得去年也是你跟我计划的,今年怎么还是?”
牧筝桐指了指自己又指指她:“因为我们一直是一个班的,我是班长,你是文娱委员。”
“是哦。”简婧随口应了一声,一转头,目光顿住,然后胳膊肘支过去t0ngt0ng牧筝桐:“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那谁?”
牧筝桐奇怪地看过去:“你说谁啊?”
然后她的目光也顿住了。
是于望秋。
他安静站在楼梯拐角,背对着走廊外的yan光,看上去是被面前的nv生拦住了去路。
从她们的的角度看不清nv生的脸,只能看到对方伸出来的一封粉白包装的信,很明显,是情书。
牧筝桐的心脏一下揪起,脑子里想着“不会吧”,但是就在下一秒,于望秋已经伸手接过那封信,低头和对方说了些什么,nv生点了点头,两人一起下了楼。
简婧在旁边咬牙切齿:“无缝衔接,si渣男。”
心被人丢进谷底,牧筝桐垂着眼拉她衣摆:“我又没和他谈过恋ai,再说了……都一个多月了,他就算要谈恋ai,也不是无缝衔接。”
“你怎么次次都要为她说话?”
“我…”一句话哽在喉咙里了。
明明上一秒还在理x分析,下一秒眼眶就开始泛红,简婧脸se大变地去00她的脸问“怎么了怎么了”,牧筝桐只是摇头,控制不住地掉眼泪:“我好难过。”
“好了好了,别哭了。”
简婧给她拍拍背:“不就是分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和他在一起是你的福气,他这辈子肯定再也找不到b你更好的人了。”
牧筝桐擦g净眼泪,继续摇头:“如果是那样,那我也不会开心的。”
“你……唉,都分开一个多月了怎么还在为他哭啊,你看他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是啊。”眼周皮肤都被泪水浸得微疼,牧筝桐x1x1鼻子,垂头看着楼下的花坛:“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难过。”
“说明你有情有义他没心没肺呗。”
“他不是那种人。”
“我说你……”
“那个……”清浅的男声打断简婧即将暴怒的发言。
两人齐刷刷转过头,看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还走到这边来的于望秋。
这么近的距离,牧筝桐觉得他好像b以前瘦了一圈,皮肤更加苍白,下颌瘦削,睫毛依然纤长浓密,但是底下的一双眼睛也不如之前纯粹透彻,倒显得眼珠过于黑浓,没了人气。
只是在看清她眼周一圈红的时候,那双眼睛颤了颤。
但最后,于望秋也没说出任何有关安慰、关心的话,只是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你的笔记本,落在我家里了。”
橙蓝se软皮封面的笔记本捏在男生骨突的指节中,牧筝桐垂眸盯着看了几秒,伸出手去接过,没有碰到他。
“谢谢。”
交接仪式完成,他也没了继续站在这儿的理由,轻声说了句“不用”后转身离开。
简婧看不下去,要叫住他问个明白。
牧筝桐赶紧拉回她,摇了摇头。
再三纠结后,简婧也只是叹了口气,抱住她拍拍背。
牧筝桐把脸埋在她肩膀,眼眶和鼻子同时开始发酸。
又想哭了。
牧筝桐人生中第一次逃跑c,用了身t不舒服当借口,徐老师看着她通红的眼圈一点怀疑也没有地同意了,还叮嘱她要好好休息。
同学都去c场了,她一个人也不想在教室待着,在外面转悠着转悠着就莫名其妙上了电梯,直接去了顶楼。
天台的门还是没锁。
或许是t艺节在即,经常有班级喜欢上来,借这片大空地排练节目,天台的护栏又是寒假刚加固加高过的,校方也就由着他们。
西程楼那颗李子树刚到花期,翠绿的叶间开满了r白小巧的花,大片大片缀在枝头,抖落在风里。
牧筝桐趴在栏杆上盯着看,静静地出神。
但是她没能一个人安静多久,就被对面天台入口响起的脚步声吵回了思绪。
来人穿着单薄的校服,衣摆在风里摇摇晃晃,贴着身t拉扯出紧绷的弧度。
他刚进来就抬眼,和她对视上后露出了有些讶异的神情。
……又是于望秋。
为什么又是于望秋?
牧筝桐几乎转身就想走,但又觉得这样做太像落荒而逃了,心中的气腾地一下冒出来,就那么僵y地继续站在原地没动。
于望秋或许也只是想上来吹吹风,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她,明显犹豫了很久才慢吞吞走过来,在李子树下仰起头,语气认真:“需要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牧筝桐已经翻出栏杆,轻轻巧巧地跳下去,和他擦肩后站稳,立刻就要离开,当做没看见他一样。
但不过刚迈了几步,她又停下,深x1了几口气,颇有几分自暴自弃意味地开口:“你别在这儿待久了,还有十来分钟就要上课了。”
这次说完不再等他回答,牧筝桐终于快步离开。
脚步声在身后消失的时候,于望秋终于垂下头,看着面前被风吹落了一地的李子花,萧寂地立在那儿,像是被春风冻住了脚。
四月末的时候,桐江难得下了暴雨。
从窗檐坠下来的雨水快要把这一层的窗台冲塌,哗啦啦的声音灌满耳朵,纪铭终于彻底锁好窗,jg疲力竭地坐下擦擦身上溅到的雨珠后和旁边的人搭话::你带伞了吗?“
牧筝桐看他一眼:“带了。”
“那就好,我也带了,这么大的雨我怕咱们两个撑一把伞不够。”
身边响起了刷刷的做题声,牧筝桐没继续搭他的话,百无聊赖地写物理题。
“王叔今天来接你吗?”
“要来。”
“太好了。”纪铭找到救星一样凑过来撞她的肩:“捎我一程,李叔请假回家了,我今早本来想蹭你的车来着,结果又没赶上,打车来的。”
牧筝桐移开自己被撞了一下的肩膀,给习题册翻了个面:“那你怎么不继续打车回去?”
“哎,伤人了啊,有得蹭还打什么车?你不会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学校吧?”
戏太足了。
牧筝桐叹了口气:“知道了。”
没带伞。
下午放学的时候,于望秋站在教学楼门口的,目光从连成珠帘的雨幕转到从自己身边擦过鱼贯而出的人群上去。
大家都是三两成群的,没带伞的和带了伞的朋友挤在一起,说说笑笑地踩着水走了。
只有他像个异类、像个无处可去的游魂,孤寂地立在这儿。
他隐约记得今天白天的时候听人说过,接下来几天都要暴雨,不分白天黑夜地下,一时半会儿根本停不了。
他当然有办法离开这里。
去找老师、或者打电话给周叔。
但是不想。
算了。
打定主意后,他想就这么出去,淋回去,反正住的地方就在校门口,很快就能到。
刚往外迈了一步,身后陡然传来一道拉力,有人攥住了他的书包带子把他从即将侵袭过来的雨水中拉回去,这力来得太突然,于望秋一时没防备,真就踉跄地被人扯得后退几步,然后撞到了那个人的肩上。
橘子香萦上鼻尖。
心脏狂跳间,他愣愣转头,看到了同样有些呆滞地看着他的人。
是她。
“桐……”
“这个给你。”nv生的话吞没他刚吐出口的音,也提醒着他将未说出口的话收回去。
怀里被塞进一个冰凉的圆柱形物t,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把裹得整齐的雨伞。
依稀可以看出,上面的图案是小狗涂鸦。
他想递还回去,可是牧筝桐已经后撤开,没有看他:“不用还给我了。”
她说完就走,脚步匆匆地去到另一边。
就在教学楼出口的另一端,纪铭安静站在那儿,不过是瞥了他一眼后就撑开伞,和她并肩走了。
那么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像是同情像是怜悯,又隐藏着一点不甘心和势在必得。
于望秋没有追上去,继续站在原地,直到学校里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那把伞在掌心被攥得发烫,不像是能帮他摆脱眼下困境的救命稻草,更像是一柄悬在喉间的利刃。
可是舍不得丢掉。
也舍不得用、舍不得让它被雨水淋sh。
于望秋敛着眼睑,安静将她的雨伞护进怀中藏好,最后看了一眼愈演愈烈的雨势,再也没半点犹豫地抬脚,任凭冰凉的雨水将他整个人淹没。
于望秋不出意外地感冒又发烧了。
这周末的时候都还完全不见好,他戴好口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气息恹恹地出了门,准备再去医院开点药。
但是在家楼下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同样包裹严实、一身黑se打扮的人,黑眼圈很重,胡子也没刮,面se焦急地打着电话,但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放下,叫他:“望秋!”
于望秋没法继续装看不见,停下脚步看过去:“舅舅。”
“你……”秋泽楷满脸担忧地走近了他几步:“你最近有没有、有没有见到你母亲?我一直联系不上她……”
“没有。”于望秋的脸被黑se口罩遮盖了大半,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没有多余的情绪:“我上次见她是在去年十月。”
那时候他还和桐桐在一起,不像现在这样,成了感冒发烧也不会有主人担心的弃犬。
于望秋没有阻止自己想她,偏偏这点权力也很快被面前的人剥夺。
“姐姐和你说了什么?她那时候看上去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对劲?从那之后她一直没再联系你吗?没有和你说自己去哪儿了吗?”
连珠pa0般的问话一刻不停地吐出,于望秋没有第一时间接话,等他全部问完了、彻底安静下来了才开口。
“她问我为什么不去si。”
一句胡堵住了秋泽楷接下来所有的追问。
但他ch0u了一口气,还是试图为自己的姐姐辩解:“她、她的jg神状态一直不太好,说那些话并不是真心的,你不要想太多……”
于望秋一直半垂着睫,借由身高优势,这样也能完全看清对面人的脸。
秋泽楷的脸上有担忧、后悔、懊恼,但唯独没有愧疚。
从来都没有人觉得愧对他。
所有人都只关心自己的利益,他不过是被迫卷入其中的可怜虫。
于望秋停顿了这么会儿,才继续答非所问:“她说我恶心,说我是是怪物、贱种、魔鬼,说不会有人ai我、他们都在可怜我、我会被丢掉、我不配得到一切。”
那天nv人的话歇斯底里,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到现在,说出来的语气却格外平静。
终于。
说了这么多,秋泽楷的脸上终于逐渐有了他想要的愧疚:“抱歉,望秋,你不要记恨她、不要怪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她变成这样,是我害了你……可是我、我现在真的很担心她,如果你有她的消息能不能告诉我,看在我是你舅舅的份上、求你……”
他们中第一次有人向他道歉。
虽然这份歉意不过是在现在的情况下被b出来的,有几分真情实意,但又不尽是。
他没了继续和人说下去的兴致:“我没有骗你,我说没见过她就是没见过。”
对面的人深x1了一口气,又像是叹息,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多岁:“我知道了,谢谢你愿意告诉我,我会自己想办法的,打扰你了……”
三十多岁的人身t疲惫清瘦得如同四十多,转过身去的背影看着都那么可怜,于望秋看着他走远,也看清了他领口意外扯泄出的、麻绳紧勒留下的红痕。
所以他才会开口:“舅舅。”
秋泽楷的脚步停下了,迅速转身,一脸希冀:“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于望秋摇头,走近了几步:“我是想提醒你,脖子上的痕迹没有处理g净。”
秋泽楷愕然地瞪大了眼,伸手捂住自己的后颈,徒劳地扯着已经不能再往上拽的外套拉链。
“你、你怎么……”
于望秋没有要解答他的疑惑的打算:“你知道她的jg神状态一直都不好,为什么还要放任她就那样痛苦下去、甚至是刻意地引导她继续那样?”
眼前的人摇摇yu坠地后退了一步:“别再说……”
“是因为你也沉溺于其中吗?”于望秋又往前走了几步,更加b近他,眼神依旧如同一潭si水,语气也没有什么变化:“你巴不得就一直这样和她纠缠不清下去,所以你宁愿她永远也好不起来。”
“别说了!”
秋泽楷猛地打断他,捂着脖子痛苦喘息,仿佛那条在他颈上留下绞痕的麻绳又缠了上来:“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他面se绷红地垂下腰,于望秋安静地注视着。
“我只有这一个办法…如果我不这样做,我和她真的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我不能、不想变成那样……”
情绪激动之下伤处又被扯动,他终于嘶哑地咳了起来,快要窒息一样的咳嗽声混在春日渐暖的风中,寒凉刺骨。
于望秋毫无怜悯与同情地注视他,轻声开口:“她是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