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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望北又问,“你真生气了?”

宋观南冷硬的开口,“话真多。”

毕竟事关男人面子,陈望北以为他真的生气了,忽略了“话真多”这三个字,自知理亏,“我虚,我虚。”

下一秒宋观南睁开眼睛,好整以暇的盯着他,“哪虚?”

陈望北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披着的他的衣服,咬咬牙道,“肾虚!”

古有为五斗米折腰,今有为七尺布折腰。

不丢人。

宋观南的眼角微微弯了弯,他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

他抿起唇,正想说些什么时,猛地感受到自己嘴唇上的异样又熟悉的感觉,跟针扎一样。

明明今天刚亲过他。

当下的痛觉密密麻麻的侵袭着他的感官,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陈望北,思考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他越来越掌握不了发病规律了。

不过很意外的,这次的痛感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陈望北注意到宋观南的眼睛正慢慢泛起水润,心里一惊。

操,他这是哭了?这么脆弱?说两句就哭了?

陈望北有几分小心地问他,“你…怎么了?”

宋观南没理他,他眼睫微颤,低眸,努力回想着之前吻他的感觉。

关医生曾告诉过他,要是在忽然在没有药的情况下发病了,可以尝试想着能让他感到愉悦的东西,这样可以暂时蒙骗过大脑神经,以此来短暂的缓解自己的症状。

所以他想到了他们之间的亲吻。

此时的宋观南在陈望北眼里俨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有点磕磕绊绊地说,“我以后不说你虚了。”

他尴尬地补充着,“也不说你恋爱经历少了…”

这样就够了吧?他可没有哄人的经验。

宋观南克制着自己眼底的情绪,他看着陈望北一张一合的嘴巴,喉结动了动,一股莫名的冲动情绪直直地涌上他的心间。

这种冲动,很陌生,难以形容。

陈望北感到难以启齿,别扭道,“可别哭了啊…”

宋观南烦躁的闭起眼睛,他该怎么告诉他,眼里起雾只是他因为生病而特有的生理现象。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过了几秒后,身旁的门陡然被打开,黑暗的机房霎时被照亮,空调冷气也停了下来。

他们得救了。

……

经极星的医疗团队检查过身体没问题后,陈望北做的接手宋氏集团,然后和政界中的大家闺秀又或是名门千金结婚生子,如此过完一生。

什么友情啊,爱情啊,这些浪费时间耗费精力的感情,在钱权面前,都不值一提。

这些没意义的东西只会变成束缚他的软肋。他只需要极致的理智和冷血就足够了。

宋乾毅似乎想了什么,“一恍你都快十八岁了,时间真快啊,我记得上次跟你说这句话是在你小学的时候。”

那时候宋观南也只不过随口提了句自己班的班长对自己很好。

实际上,班长对任何人都很好。

很无趣,成为宋乾毅心中的完美继承人很无趣去,听从他的话克制自己不对任何事物感兴趣也很无趣。

种种无趣叠加在一起,最后久而久之变成了几近冷漠的偏执。

最后连他也病态般的认为,人类的情感虽然很好,但他不太需要。

什么是有意思的呢?

他想到只在家里出现过三天的小金鱼,转学走的班长,被丢掉的兔子,摔坏的机器人,只跟朋友一同出游过一天就不见了的自行车……直到出现自己在黑暗中亲吻陈望北的画面。

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

然后宋观南闭起眼睛,把那副画面一帧一帧的撕碎。

仔细想来,正如宋乾毅说的那样,他确实不太需要这些有意思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他的心脏好像裂开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细小裂缝,一阵微弱地空虚感顺着这条裂缝钻进了心里,又牢牢的攥着每条毛细血管蜿蜒到他的内心最深处。

这道裂缝从何而来,空虚感又诞生自哪里,他无暇细想。

宋观南回过神来,简单的把伤口擦了擦,就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一样。

第二天早上他外出跑步回来后,看见自己书桌上已经摆放了新药和一瓶维a。

宋观南安静地注视着那瓶维a,他把盖子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过了很久,他把维a丢进了垃圾桶里。

周一校会,年级主任宣布下个月是学校的秋季运动会。

詹鸿还不太了解十班的这种活动都是由谁来策划的,索性全权交给班长来负责了。

班长叫秦霜,喜欢扎着高马尾,性格温和,和人聊天的时候总是一脸笑眯眯的。

秦霜下课的时候,拿着竞赛项目报名表直接跑到最后一排找陈望北。

毕竟去年他报了好几个项目,也为班级拿了名次。

陈望北还正在思考如何应对周二,他都没看秦霜,头也不抬地说,“不参加。”

秦霜有点吃扁,好说歹说一直到上课,陈望北也没同意。

最后秦霜只能无奈地说,“那只能晚自习的时候随机抽签了。”

陈望北看了她一眼,“抽到什么算什么。”

抽签决定算是十班的老传统了,因为一直以来他们的积极性都不高,所以有什么活动索性抽签来决定了。

自己主观意愿是一回事,抽签又是另一回事。

晚上临晚自习还有二十分钟下课时,秦霜抱着一个大桶走上讲台,桶里面全是折好的纸条,然后让同学们一个接一个上台抽三个纸条。

全抽完,项目结果也相应的出来了。

陈望北有些懵地看着自己拆开的最后一张纸条上的内容。

——举牌礼仪。

前两张纸条的内容是接力和长跑三千米,这都能理解,可是这举牌礼仪他倒是看不太明白了。

他没当过举牌的,在他的印象里,举牌礼仪向来是女孩子,如果是男生的话,到时候是不是要穿正式一点?

他侧头看了看于温,于温刚好也在垂头丧气地看着自己抽到的内容。

在方阵前穿着裙子表演舞蹈。

……她宁愿把全班人的试卷都给写了也不想要跳舞。

秦霜下来统计名单,当听到陈望北抽到的内容时,她起先愣了一下,然后表情有些复杂,倒也没多说什么,认认真真把那些项目写在表格上。

陈望北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忽然问道,“举牌的衣服是什么样的?”

秦霜把表格收好,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是租的礼服,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哦,行。”陈望北还没穿过特别正式的衣服,他接着说,“我喜欢黑色的啊。”

“好。”秦霜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吭声。

……还是到时候再给他解释吧。

陈望北放学刚到宋家的时候,看见宋乾毅和赵素心都坐在客厅里。

他张嘴打了个招呼就打算回自己的阁楼。

“阿望。”赵素心喊住他,“你先别上去,把观南喊下来,有事和你们商量。”

陈望北其实是不太想喊的,但碍于自己妈和宋乾毅都在场,只能听从着上楼喊他去了。

没一会儿,俩人一前一后地到了客厅。

看俩人都到了,赵素心这才开口,“观南啊,阿姨想求你个事儿。”

宋观南看了一眼赵素心,没说话。

“还有两个月就会考了。”赵素心笑笑,“你也知道阿望的学习成绩……”

陈望北一听就知道他妈是什么意思,连忙张口,“我自己能考过。”

他当然不需要宋观南来帮他辅导学习,会考而已,考的都是基础问题,除非真是他脑子有问题才会都考d,他不觉得靠自己考不过去。

赵素心瞪了陈望北一眼,示意他别讲话。

她接着说:“观南,你看你能不能在你不忙的时候多带带他学习。”

“好。”宋观南平静地开口,“但是我最近要准备奥赛,可能没那么多时间。”

谁都能听得出来他话里的婉拒意思。

他的眼神不带任何色彩地略过陈望北的脸,随后低声道,“没什么事我就上楼复习了。”

陈望北一直忍住没出声,对方的回答正合他意,见他走了之后,自己也打了个招呼回阁楼了。

赵素心还想再多说几句,之间宋乾毅拍了拍她的肩,“没事,观南会做好的。”

听他都这么讲了,赵素心只好暂时作罢。

第二天晚自习一放学,陈望北就直奔学校后门去骑自己的自行车。

他就不信,自己今天骑一路的车,对方还真能一直跟踪着自己?

陈望北奋力蹬着车,繁华的街道与拥挤的车流接连不断的被甩在身后,他穿过各种小巷七拐八拐直到看见宋家之后,他才稍微放下心来。

他不确定对方知不知道自己住在这儿,但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

宋家的安保系统强着呢。

他回到阁楼,挑衅似的给那人编辑了一条短信,“你也不过如此。”

陈望北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个神经病一样,不过是今天甩掉了他而已,又不是抓住了他,自己嘚瑟个什么劲儿。

下一秒,他又慢慢把那几个字删掉了。

没意义。

没过一会儿,他忽然收到了对方的短信,“今天被你逃掉了。”

“沧侨路72号是吗。”

沧侨路72号,是宋家别墅。

陈望北盯着那几个字,倏地冷笑起来,“有本事你进来。”

下一秒,他的门被敲响了。

陈望北的手机一下子被砸到了桌上,他的脸色瞬间白了一片,呼吸慢慢变得有些急促,除了他妈,阁楼一般没人会过来。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不紧不慢的敲门声还在响着,一下一下地砸在他的耳膜上。

他的喉咙动了动,随后站起身,拖着脚步慢慢挪到了门口。

陈望北握着门把手,低着声音,“谁?”

敲门声停了,淡淡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陈望北一下子就卸下了防备,他甩了甩脑袋,觉得自己刚才想太多,那人的手段就算再怎么厉害也绝不可能进来宋家。

陈望北给宋观南开了门,第一眼就直接看见他手上的一摞书,“干什么?”

“给你补课。”宋观南看了他一眼他额头的汗,淡声道,“你在做亏心事吗?”

“不用补。”陈望北有些尴尬地说,“你忙你的。”

谁做亏心事了?

“可以。”宋观南想了想,然后看了一眼房间里面,“介意我进去吗。”

“嗯?”他的话让陈望北有些怔愣,都不补课了怎么还要进来。

宋观南扶了一下自己的镜框,声音低缓而清晰,“给他们交差而已,没其他原因。”

陈望北眼睛眨了眨,想通了一样,“也行。”

阁楼房间不大,只有一扇窗户,顶多是个带独立卫浴的卧室,虽然看着小点,但是书桌衣柜什么的该有的都有。

陈望北看着他忽然有些局促起来,“那你随便坐会儿。”

“好。”

一个坐在书桌前翻着书看,一个坐在后面的小沙发上玩着手机,谁都没开口说话,房间里死气沉沉的。

陈望北玩了会儿手机,觉得无聊,他抬头看了眼宋观南坐的直挺的脊背,又顺着脖颈向上看到了他的后脑勺。

头型还挺圆。

他看着对方一个劲儿的在写什么东西,忽然开口,“就这么爱学习?”

宋观南停下笔,“没事干。”

陈望北接着开口,“那咱俩是不是有过了命的交情了?”

“算是。”

陈望北慢慢压低声音,“那我问你个事儿?”

学习这么好,解决问题的能力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什么?”宋观南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

陈望北不自然的咳嗽一声,然后站起来坐到他身边,“如果。”

“嗯?”

陈望北抿着唇,“如果有个人一直纠缠你,你会怎么摆脱他?”

宋观南轻轻皱了下眉毛,语气略带疑惑,“跟他说清楚不就好了?”

“不是,不是。”陈望北连忙摇头,镇定地辩解道,“就是,有个朋友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

他大爷的,我怎么会被人缠上了。

宋观南的唇角微微勾起,“是什么样的麻烦。”

“问题就是出在这儿。”陈望北顿了一下,开口,“这我该怎么跟你说呢……”

他接着说,“我朋友被跟踪骚扰了,但不知道对方是谁,连报警都没办法。”

陈望北认真说,“而且,这人的行为举止,好像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

感觉在哪都能出现一样。

“那个人是看上你朋友了吗?”

陈望北摇头,“这怎么可能。”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陈望北诚实道,“也不知道。”

宋观南说,“是你班上的哪个女生吗?”

“不是,是男生。”

“这样啊。”宋观南从他的只字片语中捋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浅浅笑起来,“那你可以让你的朋友假意顺从他。”

“然后呢。”

“不如化被动为主动,等他觉得没意思了,自然而然就摆脱了对方。”

“这样做不会让对方变本加厉吗?”

“试试就知道了。”宋观南说。

“你不是说,他精神有点问题吗。”他慢慢说道,“对待精神病就不能用普通的方法了。”

“那要是没有用怎么办?”

宋观南思考了一会儿,他挑了挑眉,语气不咸不淡,“他一个男孩子很难受到什么伤害,我们有时间可以再找其他的解决方法。”

“毕竟,对方是个变态,等他发现这种纠缠没什么意思,或许会消失的。”

陈望北忽然觉得他说的竟然有几分道理。

学霸的脑子就是好用,虽然觉得有几分离谱,但仔细一箱,倒也能想的通。

已经过了十来天的平静日子。

短信也没发,那人似乎消失了。

陈望北有点庆幸的同时还产生了一种不好的猜想,是不是与此同时会有另一个人会和他一样受到相同的伤害?

想到此,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和无奈,这人…本该是应该要受到法律的制裁的。

他坐在书桌前发呆,手里虚虚拿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试卷。

“在想什么?”

一道沉静的声音传过来。

陈望北侧头看了一眼宋观南,“没有,就是发呆一下。”

有时候宋观南会上阁楼来,大部分时间两人都是没话可说的,各做各的事,就算是陈望北想和他聊点什么,但也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头。

不过偶尔俩人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没营养的话题,跟白开水一样。有时候真的是无聊了,陈望北也会翻开书随便看一看。

宋观南看了一眼他正在做的物理题,很意外的,竟然不是全错。

“你那个朋友的事,解决了?”宋观南开口。

“什么朋友?”陈望北一时没反应过来,带着略微迷惘的眼神又问了一遍,“要解决什么?”

宋观南微微垂着眼看着他,唇角小幅度地上扬,“不是说你有个朋友一直在被骚扰吗?”

这么快都忘了自己说过的话真的跟个呆瓜一样。

“啊,对。”陈望北连忙反应过来,眼珠子转的飞快,镇定地开口,“我还以为你是在说什么事儿呢。”

“我那朋友没怎么和我聊过这些了,估计是问题解决了。”陈望北语气稍显遗憾地说,“就是可惜没把那个变态绳之以法。”

宋观南也轻点着头,“确实很可惜。”

“没有绳之以法,那怎么办呢。”宋观南的声音很低,更像是自言自语。

陈望北没听清楚他说的内容,“什么?”

“没事。”宋观南看着他,随后淡淡地笑了一下,非常好心的开口,“还有两个星期就考试了,有问题你可以随时问我。”

陈望北应了一声,虽然是他妈让宋观南来帮忙的,但毕竟人家都已经上来这么多天了,自己再百般抗拒显得有些矫情了。

尽管自己也知道宋观南内心多多少少是不太愿意上阁楼的,也许是宋乾毅向他施了压,又也许是他不知道怎么想通了,反正就成现在这副局面了。

赵素心一开始提出让他帮自己补习的时候,自己下意识确实是坚定拒绝。

不为什么,只是不想欠他越来越多,帮自己上药,带自己去医院,在机房时又把衣服给自己,这么仔细想来,宋观南这个人……虽然看不太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也不是不能好好相处。

如果于温真的想追他,自己给他们牵桥搭线,也不是不可能。

前几天他还看见好几次于温站在一班门口徘徊犹豫着。

他猜,估计是递情书吧。

没兴趣仔细问,给宋观南递情书,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

陈望北歪着头看他,“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这种八卦问题偶尔只在朋友间开开玩笑,倒是从来没想过问宋观南,只不过刚刚看着他的脸,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这个问题就冲到了嘴边。

宋观南手中的笔停顿一瞬,随即继续列着公式,也没看他,声音淡淡的,“没有喜欢的。”

“原来是还没碰到啊。”陈望北拿出一副经验丰富老道的模样,自顾自地说,“不过你也不用着急,爱情这东西得讲究缘分。”

他忍不住想,宋观南应该会喜欢和他一样的人吧,话少,漂亮,智商高,家世也不错的那种吧。

可他转念又一想,俩人都话少了还谈个什么恋爱,难道是大眼瞪小眼互相打哑迷啊?

想到那个画面,陈望北一时没憋住轻笑出声。

宋观南微微皱眉,下一秒打断他的想象,“那你呢?”

“我喜欢的女生啊。”陈望北笑起来,“那肯定…”

他还没开始描述,脑子里猛地蹦出来那个变态强吻他的画面。

下一秒便不可抑制地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恶心感从他的胃里翻滚上来。

陈望北的脸色慢慢变得有些苍白起来,他的喉咙动了动,调整几下呼吸硬是把那种恶心感压了下去,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压抑,“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种感觉叫人窒息,他感觉自己很难再去毫无负担地爱一个人了。

是不是在未来的几年又或许的几十年里,面对自己的女朋友,又或是妻子,都无法敞开怀抱去爱她。那一些些画面是不是都会如烙印一般深深铭刻在自己的脑海中。

陈望北忽然觉得自己很令人作呕,从今以后,他不能再纯粹地喜欢任何人了。

即便他可以瞒过所有人,但他瞒不过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嘴唇,更瞒不过自己那颗心。

“你怎么了?”宋观南看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他的情绪转变太快了。

陈望北的表情挫败,“没事。”

既然对方说没事,宋观南便也没多问。

陈望北岔开话题,把手中的物理试卷推到他面前,语气如平常一般,“来教我做题吧。”

宋观南很罕见地愣了一瞬,但还是说,“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刚刚忽然从陈望北身上感受到一丝微弱悲伤。

那悲伤转瞬即逝。

宋观南慢条斯理地讲解着,陈望北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也不知道他在没在听,“有心事?”

陈望北垂着头写下公式步骤,好大一会儿抬头冲他笑了一下,“没有。”

这天早上正在上英语课的时候,詹鸿忽然进教室打断了英语老师的正常教学,一脸严肃的把陈望北给喊了出去。

詹鸿背着手走在前面,陈望北规规矩矩地跟在身后,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最近,自己也没干什么出格事儿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叫他去办公室,但直觉不是好事。

俩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办公室,一下子就看见了个满头绷带纱布的男生直愣愣地站在那。

詹鸿瞥了那个男生一眼,又看向陈望北,“他脑袋上的伤,你打的?”

陈望北:?

他都不知道这人是谁长什么样子,更别提揍人了。

“不是我。”陈望北皱着眉,冷冷的看向那个男生,“你谁啊?”

那个男生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开口,“钱…钱政。”

陈望北虽然看不太清楚这人的脸,但这名字一听倒是有几分耳熟。

是他初中同学,初中时的一次期末考试,就是这傻逼污蔑自己考试作弊。

陈望北冷笑着看着钱政,“原来是你啊。”

“你…你要干什么?”钱政一下子涨红了脸,他不信陈望北能在光天化日下打自己,“就是你打我的,你是不是想抵赖。”

陈望北走近他,“你他妈自己在外面惹事了然后栽赃在我头上是吧?”

詹鸿伸手支开他俩的距离,瞪了他一眼,“这是学校。”随后又看向钱政,“你说。”

“我没有栽赃!”钱政大声反驳道,“我捡到了你的校牌!”

他说着急忙从兜里把校牌拿出来。

校牌上陈望北的名字和班级写的清清楚楚。

陈望北轻蔑地看了一眼那个校牌,语气没什么起伏,“所以呢。”

他那校牌早八百年不知道丢哪去了,被别人捡到也说不定。

“我还有证人!”钱政提高声音,“有好几个人看见!他们说你和一堆人经常在那条小胡同!”

“是吗。”陈望北漫不经心笑起来,“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在哪被打的。”

“上周四晚自习放学,学校左边的那个小胡同里。”钱政的情绪激动,“你们蒙着我的眼睛,然后对我拳打脚踢。”

陈望北勾了勾眉,那条胡同没路灯,所以他回家从不走那条道。

不过蒙着眼睛这种作风,倒是很像……

陈望北冷哼出声,随即侧头看着詹鸿,“詹老师,不是我打的,那天晚上我在家,可以给我妈打电话确认。”

更何况那天晚上宋观南也在阁楼,就坐在自己身边。

詹鸿把保温杯放到桌子上,旋紧杯盖,沉思片刻,然后盯着陈望北沉思片刻,过了几秒他开口,“我大概了解了,你先回去吧,有问题你再过来。”

他也算是多多少少了解陈望北的性格,真是他打的以他的做事风格肯定直接承认,索性让他先回去了。

钱政气急败坏起来,狰狞的表情拉扯到他的伤口,“为什么让他回去!为什么不处分他!”

詹鸿安抚着他的情绪,“这事儿学校肯定会给你个交代的,你再仔细想想,你有没有招惹到校外的什么小混混之类的。”

那地方也没个监控,真想查起来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老师你是不是不相信我!”钱政忍着脑袋上的疼痛,“他之前就说过以后见我一次打我一次!一定是他!”

詹鸿纳了闷儿了,“之前?你俩之前有什么矛盾吗?”

钱政怒火腾腾的气焰一下子就灭了半分,他别开脸,“就是个小矛盾…”

钱政走出办公室后,他脸上的愤怒逐渐消散,眉头却没有松开,仿佛有一点挂不住的慌张。

陈望北原本以为这事儿翻篇了,没想到过了两天,学校的公告栏上贴了一张通报批评。

他直直地站在公告栏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上面自己的名字。

周围的同学越聚越多,从在背后窃窃私语一直到明目张胆的议论到他的面前。

陈望北就一直站在人群中,沉默着没讲任何话。

晚自习第一节本该是詹鸿的课,但他这几天出差不在学校,只能让个年轻的实习老师先代课。

见后排有个座位空着,实习老师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走个过场般地随便问了一句,“他人呢?”

于温抬头,语气颇有些认真,“上厕所去了。”

实习老师知道这个女孩子,刚转来没多久就考了班第一。

“这样啊。”

实习老师不疑有他,没多问什么。

三楼男厕所。

略微昏暗的灯光照在陈望北的脸上显得有几分凌厉,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地盯着眼前那位已经吓到发抖的那人。

他淡声开口,“相同的把戏还想再玩第二遍?”

第一次诬陷自己是在初三的考试,第二次是现在。

已经被踹到地上的钱政肩膀在发抖,他张着嘴想反驳,可又紧张到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他至今都忘不了十几分钟前的那幅画面——

彼时是晚自习前的课间,他正站在栏杆前和同学聊天,随意往下一瞥便瞅见陈望北像走路带风一样直直地上楼来。

直觉陈望北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他的脸色霎时一白,都没和身边同伴打招呼便躲进了教室里。

陈望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细看之下却还带着狠戾,站在走廊上的同学像是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一样纷纷给他让开了路。

不知为何让人望而生畏。

陈望北面色沉静地站在一班门口,克制着力道敲了敲一班的门,几乎在同一秒整个班级都静了下来。

他的眼神如锋利的剑一般穿过零零散散的几个同学,最后归于平静落在钱政的脸上。

他冷笑了一下,看着钱政一字一句地开口,“滚出来。”

那微笑的表情,和两年前一模一样。

钱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教室里走去厕所的,也许是自己走进去的,又好像是被陈望北拽进来的。

他忽然对这点有些模糊。

面对陈望北的问话,钱政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迅速地摇着头,“没…没有,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明明就是你……”

钱政的这句话还没说完,陈望北皱起眉,抬脚又踹到了他的小腿上,“别叽叽歪歪,把你经历过的完整告诉我。”

钱政吞了吞口水,抹了一把自己的额头,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事情经过。

“上周四放学,我正常回家,刚到学校最旁边那一条小路上,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塑料袋蒙着眼睛了。然后好几个上来对我拳打脚踢,等我挣脱开后那些人都已经不见人影了,还在地上捡到了你的校牌,又问了几个路过胡同口的学生,他们说有个人看着高高瘦瘦的,还穿着白色运动鞋。好像是听说有几个人总是在晚上出现在那条路上。”

“高高瘦瘦?”陈望北捕捉到了这一关键词,问他,“大概有多高?有看见穿什么衣服吗?”

钱政伸手随便比划了两下,“这我哪知道呀,穿什么衣服也没看见,不过有个人的手劲儿很大,揍我的时候都快疼死我了。”

陈望北沉默了一刻,“只有打你吗?”

钱政忽然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诡异,有些欲哭无泪道,“你把我打成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这句话还没讲完,只见陈望北的拳头一下子砸在他耳朵边的墙上,他的话里夹杂着寒意,“最后一遍,不是我打的你。”

钱政被吓的垂着头看着陈望北的鞋,他不知死活的接着开口,仿佛想证明些什么,但声音倒是越来越低,“…除了你以外我都没和人发生过矛盾,而且你成天穿着个白鞋在小路上晃荡…不是你还会是谁…”

听完钱政的漏洞百出的描述,陈望北都有想砍死他的心了,这么个智商是怎么考进学校,还和宋观南一个班的。

陈望北忍了又忍没把自己的拳头砸到他的脸上,只是狠狠地骂了他一句便离开了。

——眼下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看着陈望北消失在眼前后,钱政才慢慢呼出了一口气,他平复了一会儿心情这才拧开水龙头准备洗把脸回去。

“啪嗒。”

厕所其中的一个隔间门被缓缓打开。

听见声音,钱政的手顿了一刻,随即他猛地转过身看向那个隔间。

他看见了宋观南。

钱政当下愣住了几秒,不过很快的就调整好了情绪,诧异道,“你怎么在这?!”

他对他们班的这个班长印象不是很好,眼睛跟长在天上一样不爱搭理人就算了,每次大大小小的考试还都出尽了风头。

宋观南没开口说话,只是眼神轻飘飘地略过他的脸,他摘下自己的黑框眼镜,然后漫不经心地走到了门口。

钱政以为他就这样走了,没曾想下一秒宋观南抬手就把厕所门给锁住了。

钱政:?什么情况。

钱政警惕地看着他,“怎么了,你关门干嘛?!”

他现在就像一只惊弓之鸟,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都能让他吓一跳。

“别紧张。”宋观南侧过脸,声音很淡,“只是问你个问题。”

“怎么又是问我问题?”钱政绷不住了,以为他要问自己被打的事情,又似有怒气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多说什么。”

宋观南神色平静地陈述道,“你那年中考成绩离附中分数线差了二十分,按道理说你进不来附中,可你依然进来了,更何况还是在一班。”

钱政瞬间变了脸色,额头也瞬间冒出了汗,指尖也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要说刚才面对陈望北的害怕只有七分,那么现在面对宋观南的恐惧则有十分甚至更多。

怎么连差多少分都知道?!

“我没有!我光明正大考进来的!”钱政拔高声音,尽量掩藏着自己的恐慌,“你在胡说些什么!”

宋观南盯着他,慢条斯理地继续开口,“把你运作进学校和出那份批评公告的老师应该是同一个吧。”

附中难进,只有成绩是唯一录取标准,而被分配到一班则更需要货真价实的考试成绩。

钱政一下子忘记了呼吸,第一次在心底升腾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惧怕。

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为什么什么事情都会知道,竟然精确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进到这所高中的。

宋观南轻轻笑了一下,用一种陈述语气问道,“是校秘书处的老师吗。”

他接着说,“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钱政的心理防线,他像个被抽空的气球一样,狼狈地垂着头,“你问吧。”

如果宋观南此时要问关于这场闹剧的一切,他觉得大概自己会全盘托出……

“讲讲你跟陈望北之间的事情。”

“我和陈望北?”钱政惊讶,“什么?”

宋观南的表情稀松平常,“我是说,你第一次污蔑他的事情。”

钱政干巴巴地开口,“我没污蔑……”

——

虽说翘课翻墙溜出校门对于陈望北来说是常有的事,但他自从被那个变态骚扰过后好一阵没这样干过了。

今天是例外。

他有种莫名的直觉那个变态是其中一员。

陈望北在巷子旁边的奶茶店坐了好半天,他什么也没干,就只是盯着巷口,不过基本上没什么人经过。

高悬的月亮不知道何时逐渐被乌云隐藏,不远处传来几声闷雷。地上的落叶也被风卷起来而后又直直地飘落下来。

要下雨了。

过了一会到了晚自习放学的时间,学生们从校门里鱼贯而出。

直到学生们都快走完了那条巷子里也没有任何可疑人员出现。

陈望北有些失望,他缓缓地叹了口气准备回家去。

经过巷口时他下意识地往里瞥了一眼,里面很黑,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忽然听到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那粗暴的声音里还夹杂着恳求声。

陈望北皱起眉头,径直往里走去,然后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照了几下,他眯起眼睛,看到几个奇装异服的男的围着一个身着他们学校校服的男生。

那男生身形削弱,一直在蹲在地上,垂着头,看不清他的长相。

这条巷子往里其实是有几盏路灯的,只不过灯光太暗了,对于他来说和没有一样。

“你们干嘛呢?”陈望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抢钱啊?”

他看着那几个人的身高,一下子就知道这里面没有那个只会捂人嘴的变态。

那几个人也注意到了他,为首的寸头男上下打量他一眼,坏笑道,“哟,还是个小美人,要一起来玩吗。”

小美人这个称呼……

陈望北把手中还没喝完的奶茶狠狠地砸到寸头男身上,冷声道,“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寸头男一下子就怒了,招呼着周围兄弟一起上。

陈望北眨了几下眼睛,操,摸黑打架,这还是头一次。

怎么想怎么都会输。

那么…

陈望北看着这五六个人,下一秒不带任何犹豫地转身就朝巷口跑去。

至少巷口还算亮。

而那几个小混混也跟着跑了出去。

一直沉默在一边的那个男生慢慢站起来,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已经跑远的那些人后,才从巷子的另一头离开。

天空中又传来几声雷响,没几秒便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一辆黑色宾利停在巷子对面。

“noah。”顾澄打开雨刷器,抱怨道,“晚自习就那么重要吗,翘一晚上又没有老师会说你什么。”

“不重要。”副驾上的宋观南的声音很淡,他侧头看着那群正在打架的人。

“搞不懂你。”顾澄环抱着胸,顺着他的视线角度往外看去,“这次要帮忙吗?看起来对方人不少呢。”

宋观南没说话,陈望北的打架实力,他还是挺了解的。

顾澄挑着眉,接着说,“看不出来,他打架还挺帅的。”

“啧,怎么被人朝后背打了一棍,估计会很痛吧。”

“你说要是没人帮他,他会被打死吗。”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虽然隔着雨幕稍显模糊,但还是能看清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欣赏别人打架这一爱好。”

宋观南的唇角勾出淡漠的弧度,“怪不得江葵会踹了你,原来你这么无聊。”

顾澄愣了一瞬,轻轻笑起来,漫不经心道,“不过是分手而已,我又不是非她不可。”

宋观南说,“一个月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还说我呢。”顾澄冷哼一声,“一个月前你也不是像现在这样。”

就在两人的话语间,巷子口这边的情形发生了转变,那寸头男不知道嘴里说了什么,原本处在下风的陈望北竟然把对方一个挨着一个放倒了。

虽然他也是被痛揍了几拳,脸上同样挂了彩。

“这架也看完了,人也还活着,咱该走了吧。”顾澄说,“要不然……”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宋观南撑着伞径直下了车,唯独把一副眼镜留在车上。

顾澄眯了眯眼睛,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忽然笑起来。

他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来自罗淞筠的越洋电话。

顾澄接起来,毕恭毕敬的开口,“外婆。”

过了几秒,他微微侧头看向雨夜中的那道高瘦背影,“noah很好,长大了不少。”

会为不相干的人停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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