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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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景生转动眼珠看向。阿亮吸了吸鼻子,没能吸回去的鼻涕落在了景生头边上。
&esp;&esp;胸口的压力很快超过了腿上枪伤的疼痛,也许因为黄土堆积,堵住了伤口的血,呼吸越来越困难,景生张开口鼻。
&esp;&esp;挺好,斯江永远不会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esp;&esp;阿亮见脚底下的男人竟然还露出了一丝笑意,狠狠地骂了声操,蹲下身伸手盖住景生的脸:“哥,别怪我,您好好去吧。”
&esp;&esp;黄土泼洒在景生脸上。
&esp;&esp;第478章
&esp;&esp;阿亮一边哭,一边捧起土轻轻盖到景生脸上,嘴里不停叨叨着。
&esp;&esp;“哥,我以后每年给您烧纸,您想要啥跟我说一声。房子,车子,女人,小孩,都行啊。”
&esp;&esp;“哥,你说你喜欢烤馒头是不是?等我开了烧烤店,我天天给您供一串,不,三串。”
&esp;&esp;“哥,你放心,马大伟的事儿我去求表叔,谁也不能说出去,您别担心嫂子,我保她没事。”
&esp;&esp;旁边的人啐了他一口:“还没埋完你哥就想着嫂子了?”
&esp;&esp;“赶紧赶紧,搬点树枝随便堆一下,那边地上的竹子也拿过来。”
&esp;&esp;“行了,阿亮,得走了。”
&esp;&esp;“嗐,这鬼天怎么突然下起雨了。”
&esp;&esp;阿亮取过几截半枯半绿的竹枝堆在脚下,咬了咬牙:“走!”
&esp;&esp;黑暗中泥土的气味有点潮湿。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景生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他控制着呼吸,轻轻地吸气,嘴里的空心细竹流入了雨水,还有极其宝贵的空气。
&esp;&esp;死亡,近在眼前。景生想起了十六岁的斯江。
&esp;&esp;上海的秋天那么短,又那么长,短袖刚脱下,棉衣就上身。城市里甜腻的桂花香和鲜肉月饼出炉的肉香混杂着,万春街各条支弄的天空被棉花胎羊毛毯遮蔽,一粒石榴籽在对面二楼的西墙上发芽,顽强地长到了半人高。十六岁的斯江爬上阁楼的斜坡屋顶,踩着老虎窗描绘那棵和她差不多年龄的石榴树。
&esp;&esp;景生不放心,从亭子间的晒台翻上屋顶,听到斯江在吟诵诗句。
&esp;&esp;“……我是绝望者,是没有回声的话语,
&esp;&esp;一个一无所有,也拥有过一切的人。
&esp;&esp;最后的缆索,你牵系着我最后的渴望。
&esp;&esp;你是我荒地上最后的玫瑰。
&esp;&esp;……”
&esp;&esp;夕阳给斯江的背影廓了一层金边。景生不记得自己看了她多久。
&esp;&esp;你是我荒地上最后的玫瑰。
&esp;&esp;后来在希尔顿的那夜,斯江告诉他这是聂鲁达的诗。她说起一切和文字相关的事,眼睛就会闪闪发亮。无论如何,他是一个拥有过一切的人。
&esp;&esp;意识是一点点地抽离的,景生发现自己虽然还在平稳地吸气呼气,但整个人越来越轻,枪伤的疼痛越来越麻木,泥土中的凉意和湿度也渐渐远离。他还没来及再多想一些关于斯江斯南顾家的事,就看见了自己,准确地说,他看见一堆树枝竹叶缝隙里露出了自己的面容,苍白,平静的一张脸,雨水冲刷掉了面上那层薄薄的浮土,他的络腮胡变成了泥泞的一条条。他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吐出口中的细竹竿,他想伸手去拔,却是徒劳。
&esp;&esp;原来人真的有灵魂,景生想,又觉得不对。他无法移动,只能漂浮在自己的□□上方看着逐渐死亡的自己。传说中的白光并未出现,顾阿婆描述过的天使、乐声都没有。死神与魔鬼也没有。
&esp;&esp;有人戴着斗笠从林外奔了进来,是nong。景生张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睁睁看着nong踉踉跄跄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她扒开寺庙外墙的竹子查看,拨开老榕树底下的藤蔓,揪下两层楼高的三角梅的枝叶,忙乱了七八分钟,终于在几棵香蕉树之间找到了景生,她无声地哭着,拔掉他口中的竹管,拼命用手扒土。
&esp;&esp;这一刹,景生眼睛发热。他试图沉回自己身上,却依然不行。雨下大了,香蕉叶尖上垂落的雨滴连成了线,坠在那具颀长的躯体上,埋他的土并不深,nong的指甲翻裂,丝丝鲜血被雨水冲进泥土里,她跪在泥地里,费力地搬起景生的上半身,让他趴伏在自己背上,一手抓紧景生的手臂,一手撑地,拼尽全力起身,勉强站起了一半,“嘭”地一声双膝落地,她死死抓住景生的手臂不让他滑下去。又试了两回,还是不行,最后一次她手上没了力气,景生直接摔回了泥里。nong绝望地大哭起来,弓着背,狠狠地拍打着泥地,又对着不远处的寺庙拼命磕头许愿。景生很想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没事,没关系,谢谢。
&esp;&esp;nong再次把景生背上身时,景生感觉到了疼痛,感觉了自己。
&esp;&esp;他睁开眼,感受到空气通过口鼻涌入肺部,喉咙很痛,胸腔很闷,枪伤处在流血,身体格外沉重。他勉强咳嗽了一声。nong一怔,猛然回头,大喜过望,抽噎着解释:“阿亮让我来找你——”
&esp;&esp;这次nong稳稳地把他背了起来,一步一步在泥泞中跋涉,走出了密林。景生看到一辆三轮摩托卡,车斗顶棚伤彩色的细长飘带在风雨中纠缠在了一起。景生躺在车斗里,看见寺庙金碧辉煌的屋脊上挂着半道彩虹,那边已经出了太阳。
&esp;&esp;第479章
&esp;&esp;进了十月,申城处处桂花香。
&esp;&esp;南京西路这两年大变样。陕西北路的西边,两栋高楼拔地而起,中信泰富明年要开业,恒隆广场的办公楼已经借出去一半。东边江宁路路口的梅龙镇广场两年前开业后就成为城中热门地标,压过了淮海路百盛徐家汇太平洋的风头。再往东,斯江的旧单位商厦早已式微即将结束营业。
&esp;&esp;第一缕阳光透过梅龙镇广场的玻璃窗,斯江把所有文件重新理了一遍,确认无误,上紧了三天三夜的发条才松了下来,一口气把手边的半杯黑咖啡灌下,匆匆走到孙家伟的办公桌前。毫不意外,这位老大顶着灯泡大的眼泡睡得正熟,嘴巴张着一翕一翕跟鱼似的,轻微的鼾声很有节奏。斯江扬了扬眉,伸手敲了敲办公桌台面,咳了一声。
&esp;&esp;孙家伟模模糊糊地睁开眼,搓了把眼屎,懒腰伸到一半和斯江打了个照面,有点难为情地收回胳膊,把缩上去的t恤拉下来挡住露出来的半截肚皮。
&esp;&esp;“忙完了?”
&esp;&esp;斯江把厚厚一叠文件夹递给他:“电视广告脚本完工了,yout按你说的做了调整,因为换了推荐的导演,香港那边的档期和报价凌晨一点半才出来,我们这边的报价和日程表跟着相应做了调整。调整前和调整后的对比在头五页。老胡的分镜头图已经排在走廊地板上,你现在去看?”
&esp;&esp;“蒋文琦说七点来接你去吃早饭——”斯江视线淡淡掠过孙家伟办公桌上的相架,阳光洒在他和台北女友的合影上,两个人笑得那么甜。听说他女友即将要来上海过圣诞,听说他们的婚事即将提上日程,听说蒋文琦逼宫无果……办公室里从来不缺“听说”。斯江早已不再替孙家伟写情书,每每他要倾诉烦恼她便找借口走人。孙家伟委委屈屈抗议斯江过河拆桥升了职就不再当他是好朋友。斯江回一句“我不是垃圾桶”,噎得孙家伟直翻白眼。
&esp;&esp;斯江手指又敲了敲了办公桌,“我回趟家,下午再进公司。”
&esp;&esp;“不如一起去吃早饭?不吃白不吃,吃了不白吃。”孙家伟踢开办公椅跟着斯江往外走。
&esp;&esp;斯江扭头瞥了他一眼,孙家伟立刻伸手在嘴上比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
&esp;&esp;走廊的地毯上铺满了一张张手绘分镜头图,胡强励手下的三个美术组小兵趴在尽头叠成了罗汉,正对着他们嘻嘻哈哈笑,这是孙家伟创造的独家庆祝pose,虽然看了无数次,斯江还是忍俊不禁:“你们大力水手不压上,肉山不够高啊。”孙家伟扩了扩胸:“我来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