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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是熟悉的疏眉淡目,落在铜镜之中,显得清冷柔和。就着这片光亮,他在桌前侧坐,伸手撩开长发,露出白皙的后颈。
在镜子里看自己的后颈,自然是看不见的。江泫对着空气轻声道:“淮双。可看到什么了?”
剑穗绕上手腕,紧紧地缠住。
这代表着否定,也就是说,他后颈之上什么都没有。
这几日下来,江泫也算摸清楚了同宿淮双的沟通之道。凡有问题,轻轻摩挲即是赞同,紧紧缠绕则是反对,且缠得越紧,代表他越不赞同。
亏得宿淮双平日里便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如今理解他的意思倒也不算难。
既然没有印记,江泫便放下了手。长发都被他捋到了一侧肩上,散散垂着,铜镜边缘浮着亮光,映着一张眉眼微垂、心不在焉的容颜。
江泫的皮相生得极好。面部轮廓流利,唇淡且薄,常年抿得平直,看上去生人勿近。眉眼随母亲,细看眼型是温和的,却因神色的缘故,被渡上几分目下无尘的清冷。
人常言他眼中沉风定雪,一身玉骨被霜风扫过,是天下独一等的高不可攀。然而此时映在这方明镜之中,长发垂散、冷色散尽,显得清瘦文弱。细看眼神也有些呆愣,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江泫在想天罚的事情。
他经历过的天罚并不少,让尘为其一,父母与叔叔随其后。但实际上,九州真正受过天罚的人非常少,少到“天罚”二字甚至都鲜为人知。
芸芸众生纷乱繁杂,天道从不投下视线。走得越高,便离天道越近,唯有各方佼佼者能得到天道的注视,若有人行径不端、恶念盈心,天罚由此得生。
天道只惩不奖,从未听说过从天罚之下活下来的先例。若现在的衰弱是因他在沉睡那一年内遭了天罚,他一定不会活下来——可他如今活得好好的,看来天罚二字暂且与他扯不上什么关系。
但为了保险起见,江泫没有把长发顺回去,而是想再确认最后一次。他将指尖覆上后颈,澄净的银芒笼罩片刻过后,指尖撤开。
原本光洁白皙的后颈之上,浮现了一枚古怪的印记。
印记是暗沉的血色,长着尖刺,首尾相接结成圆环。若它是完整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悬丝傀儡——为了方便,傀儡的颈后及各各关节都会被艺人打上孔洞,从内穿丝以便操纵支配。
这印记的功效似乎同样如此。可江泫颈后的这枚圆环不知何时被人生生抹去了一半,在光下仍色泽黯淡,显然已经失去作用了。
这是他曾遭受过天罚的证明,纵使这惩罚不曾完全落到他身上,只留下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后遗症。
背对着镜子,江泫轻声问道:“现在呢?有东西吗?”
红穗缠上手腕,贴着他的手背轻轻摩挲了几下。力道温和,昭示着宿淮双的答案——“没有”。
江泫松了一口气。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很讨厌这两个字,得知并没有所谓的“天罚”落到自己身上,紧绷的心绪顿时松缓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