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节(1 / 2)
常晏晏的眼球忽然不动了。
她听见自己的血液中,燃烧起了黑色的火焰。
火焰燃烧的时候,总会发出灼烧着什么的声音,让什么东西开始剥落,让什么东西挣扎着抽搐,于无声处发出惨叫。明明声嘶力竭,却无人听闻。
就像她在血泊中看到闻人歌倒下的躯体时,在自己心里所听到的那道声音。
“我看见——”
然而,剩余的话语却尽数凝结在了喉间。
常晏晏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隐没在人群中的女人。
可以睁大眼睛的话,她如今大抵已经目眦欲裂了吧,可这一刻,她却连睁大眼睛的能力都没有了。
女人微微笑起来,她轻轻冲着常晏晏眨了眨眼睛,于是常晏晏便感觉自己的眼睛也轻轻眨动了两下,微微扬起唇角,合着女人的口型,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话。
“我看见云梦泽刺伤了师父。”
常晏晏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中流畅地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之中,响起了阴魔含笑的低语。
“做得好,晏晏。”她听见对方笑着说,“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小姑娘。”
——她还是无法逃脱那个女人的掌心。
对上白飞鸿难以置信的目光时,猩红色的绝望终于冲破了最后一层防备,随着涌出的血泪一同夺眶而出。
——我终究还是让你失望了。
她想。
在白飞鸿他们看来, 常晏晏的入魔,才是真的来得毫无预兆。
在她的双眸被猩红吞没之前,她身侧的夭桃剑已经先出了鞘。
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之子于归, 宜其室家。
夭桃的剑光, 就如它的名字一般, 让人想起烂漫春色尽头的一枝绯影。轻得如同春光日色透过缭乱花影所投下的一抹薄红。
菲薄的剑身上染了血,越发夭夭灼灼, 宛如千树万树的桃花骤然盛开, 又如同少女颊边的一抹酡红, 望之而醉人。
夭桃,是可以操纵他人感知的剑。在为那绝美的剑光而晃神的刹那,真正的杀意便已经袭到你的眼前来。
猝不及防之间,白飞鸿已来不及闪躲。
并非是由于她实力不济,或是先前的疲惫消磨了她的注意力, 亦或者是夭桃的剑灵蒙蔽了她的感知——换成是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 哪怕是卓空群提着这柄剑刺向她,她都绝对不会躲不过去。
她来不及闪躲的理由, 细究起来其实十分简单。
不过是因为站在她面前的人, 是常晏晏。
白飞鸿之前对常晏晏所说的话, 没有一字欺瞒。
她相信她们共同度过的时光,相信那一切都不是假的,她也相信常晏晏——即使常晏晏站在这里, 做出了完全不利于云梦泽的证言;即使常晏晏出现在了闻人歌遇袭的现场,是云梦泽之外最为可疑的人。
白飞鸿依然相信她。
所以毫不设防。
所以来不及闪躲。
嗤啦——
夭桃剑的剑光带起一片连绵的血光, 如同无数灼灼盛放的桃花。
“闹够了吗?”
云梦泽挡在白飞鸿身前,一手掩着胸膛上斜斜劈开的伤口, 一手将白飞鸿更往身后推了一步。
在场的人之中,唯有他一人保持住了彻底的戒备之心,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常晏晏掉以轻心。也只有他,一直一直都注意着她二人的理由对话,留意着每一个音调每一个眼神。
只有云梦泽,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不相信常晏晏。
所以他才会比任何人都更早地觉察到。
所以他才会在千钧一发之际挣开了困住自己的法阵,将白飞鸿从夭桃剑前推走。
鲜血大股大股地坠下,不多时便在他脚下积起一洼小小的血泊。云梦泽的身躯微微摇晃了一下,布满符文灼烧痕迹的手臂更加用力地扣住胸前纵深的伤口,鲜血止不住地自他身上滑下,让人无法想象他究竟为什么还能站着。
他到底是重伤未愈之身,却强行挣脱了锁缚自己的法阵,又为白飞鸿拦下了这当面一剑,虽说还没有倒下,却也不免有几分眩晕。
他踉跄了一下,却撑住伤口不让自己倒地,只面无表情地把常晏晏望着,虽然面色越发苍白,眉眼间却越发透出一股煞人的艳丽,那双熔金一般的龙瞳,几乎令看的人感到窒息。
他说:“差不多该清醒了吧,常晏晏。你知道你刚才差一点就杀了白飞鸿吗?”
少女喉中发出近乎哽咽的格格声,她的指尖抓上自己的咽喉,因为入魔时莫大的痛楚不断用力,直将脖颈上抓出道道血痕也不罢休,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撕开皮肉,撕出其下残破的声带来,将它彻底撕扯开,让哽在其中的惨叫冲破阻隔,撕裂这令人憎恶的寂静!
然而就连这份挣扎也被无形的手给捏住了。
常晏晏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来。
那双猩红的眼眸之中,正源源不绝地滚下血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