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2 / 2)
这样精准到骇人的控制力,甚至比单纯回溯时光的法诀,要更像一个奇迹。
希夷抚摸着完好无损的石壁,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几乎没有什么人的情绪。
“他在不在……你要做的事都不会改变。”
比月光更明澈,比雪色更清冷的男子回过头来,用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无声地将她望着。
“终有一日,他自然会出现在你的眼前。到那时,你所有的疑问,自然都会有一个结果。”
他淡淡道。
“在那之前,你只需练剑就好了。”
希夷究竟是什么人?
白飞鸿第一次开始深思这个问题。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她对希夷的了解都称不上多。于白飞鸿而言,前世的希夷只是父亲的诸多病人之一,他最特别的地方, 大概就在于他总是格外听话——这一点甚至比他那超乎常理的美貌更令人印象深刻。
医修做久了便会知道, 想让病人遵医嘱才是最难的。
光是按时吃药、好好睡觉、放宽心思这三件事就能难倒一大帮病人。不管是先生的病人还是她自己的病患, 能够老老实实照医修吩咐去做的根本没有几个。
白飞鸿甚至碰到过受了重伤来她这里治, 才叮嘱完对方养伤期间要戒酒,第二天就发现他把自己喝到她这里来的蠢货。那位男修当时抱着酒瓶振振有词道“就是受了伤才要喝烈酒, 消炎!”, 坦白说, 那一瞬间她真的很想打开他头壳再用那瓶烈酒给他泡泡脑子。
要知道,很多时候,疑难杂症本身算不得问题,病患有自己的想法才是最大的问题。
在各种“我比医修懂治病”“不对啊我有个朋友不是这么说的”“方子你尽管开,按时吃一副算我输”的病患之中, 希夷显得如此卓尔不群, 清新脱俗,有如清水芙蓉。
偶尔……真的是偶尔, 白飞鸿会有一种错觉, 他安安静静坐在那喝药的样子, 看起来甚至颇有几分可爱。
大约是因为认识得太早,小孩子没有那么多世俗的好奇心,等到长大以后, 又因为太过熟悉,而失去了寻根究底的念头。
关于希夷, 她只知道,早在昆仑墟建立之前, 他就已经是这个模样了。没有人知道希夷活了多少年,也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甚至连希夷这个名字,也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他原本叫什么?没有人知道。
知道那个名字的人,都已经随着沧海桑田,消失在漫长的岁月之中。
她所认识的只是希夷。
视而不见名曰夷,听而不闻名曰希。
白飞鸿所认识的,只有这个始终平静淡漠,对任何事都漠然视之的希夷。
因为他总是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直到前几日,她才对先生口中那句“有通天彻地之能,洞察万物之因果”,有了直观而深切的认知。
若是回溯时光的法术,白飞鸿也不会如此惊异。
但希夷修复石壁时随意抹过的那一手,却让她看到了深深的鸿沟。
说得再明确一些……是天堑。
这让白飞鸿对希夷生出了难以遏制的好奇。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希夷的声音打断了白飞鸿的思索,他有些困惑似的转过脸来,被白布覆盖的双目静静地“看”着她。
“你一直在看我。”
“只是忽然有些好奇。”
白飞鸿撑着脸颊,微微张大了眼睛,看着希夷手中的药盏。在闻人歌调整过药方之后,那药的味道比前世更加……不可名状,光是坐在一边闻着都觉得,如果每天都要喝这种东西,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但希夷却照旧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只是微微垂下头,像是林间的白鹿在啜饮清溪一样,一小口一小口将这苦药饮尽了。他就连这样的动作也是格外优雅好看的。白飞鸿出了一会儿神,才想起倒了一盏茶递上去。
“我在想,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下山。”白飞鸿顿了一下,又道,“除了上一回。”
“下山做什么?”
希夷的声音中没有任何诘难或质疑的意味,只是淡淡的疑问,像是不太理解她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能做很多事吧。”
白飞鸿看着桌上的蜜饯碟子,她准备了好些日子,却从来都没有少掉过一颗。她伸出手去,拈起一枚蜜饯放在嘴里,鼓着腮帮子,想了好一会儿措辞,才慢慢说了下去。
“交些有趣的朋友,看看四海八荒的景色,也能尝一尝那些平日吃不到的美味佳肴?虽然修真之人已经辟谷,但是偶尔尝一下好吃的,也能多出很多乐趣。总是呆在山上多无聊。”
希夷捧着茶盏,倒是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
“太累了。”
思考之后,他微微摇了摇头,只这样说。
白飞鸿:“……”
这个理由听着可真有说服力。
“云间月最近应当会离开昆仑墟一些日子,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同她一起下山转转。”希夷慢慢道,“虽然你是我的弟子,但不必整日留在太华山上。我这里并无那些规矩……”
白飞鸿垂下头来,重重叹了口气:“好了,我明白了,居然想要你出门,是我不对……别用那么无辜的表情看我,我没有想出去玩,我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
“……也对。”希夷轻轻颔首,面上浮现出一丝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