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2 / 2)
眼下,白璧成就坐在堂上,袁兮风竟像做梦一般。
“袁院判,”白璧成微微颔首,“听说太子出事时,是您先赶到麟趾宫的?但您如何判断太子是中毒身亡呢?”
“哦,哦,是这样,”袁兮风慌忙道,“卑职到麟趾宫之时,太子殿下已全然没有脉息,判断他是中毒而非急病,是因为他吐出紫色血块,此外身体有表症,从指尖到心窝泛起胭脂红的细小疱疹,这种胭脂疹十分特别,卑职任随军医官时曾见过,是中了乌蔓藤之毒才有的症状!”
乌蔓藤?
白璧成没想到在这里能听到这个毒物,不由愣在当场。
银露白疹
当朝四大清贵望族,裴、夏、顾、卢,顾氏在其中排第三,而顾淮卓是顾氏子弟中被寄予厚望之人。顾氏与其他三姓的不同是族中出武官。
因而顾淮卓从小生长在演武场,十五岁被送到玉州历练,十六岁到松潘关戍边前线,他就是在那里结识了白璧成。
当年白璧成奉旨回京听封,是他陪着进了京城。原本说定要和白璧成在京城内外畅游一番,然而刚进家门就被软禁在家祠,宗族不许顾淮卓踏出家门半步,也不许他再与白璧成有接触,当白璧成受封黔州的消息传来时,顾淮卓差些把家祠拆了,但是没有用,不许他出来。
最后,顾淮卓只求见白璧成一面,仍然不被允许。他无可奈何,只得找能进顾家门的夏宇川帮忙,把远房表亲车轩带出去送给白璧成。
那是他唯一能为白璧成做的。
之后,顾淮卓接受门阀安排,入兵部做五品郎中。等到傅柳在黔州拉起雪夜盟的大旗,程元沂在台州响应,顾淮卓不敢明着来,只能设法与傅柳暗通款曲,又在暗中集结留在京城的雪夜盟成员。
白璧成在黔州的一举一动,傅柳全部告知顾淮卓,就连白璧成不肯见他,傅柳也要书信顾淮卓诉苦。前段时间白璧成在妙景山庄破了韦之浩被杀案,傅柳当然要向顾淮卓炫耀他能见到白璧成了。
也就是说,白璧成这六年里的一举一动,顾淮卓全部知道。
因此,没等白璧成被捉回京城,顾淮卓已得知他反出黔州。顾淮卓可不像傅柳那样高兴,而是急得直跺脚。去岁羟邦来犯,边关战事吃紧,朝廷在用人之际,只能将程元沂从台州调到玉州,顾淮卓得知后十分高兴,觉得自己的苦日子快要熬到头了。
谢拂衣对战事一窍不通,他撑不了多久的,皇帝已经送了一个公主出去,等羟邦再度来犯,他总不能再送个公主出去,丢面子的事做多了,搞不好要在史书上留一笔。
顾淮卓很清楚,皇帝除了怕谋反,还怕史笔如刀。
他依此认定,边关无人可用之际,就是自己回到松潘关之时,说不定白璧成能重新得到启用,傅柳自然也会回去,他们四个能重聚玉州,想想就是美事。
然而眼下,白璧成居然为了秦家公主造反了?
顾淮卓差些没修书一封大骂傅柳,责他没有照顾好白璧成。但白璧成出了黔州,傅柳化成灰也得跟着他扬出去,写信十九是收不到的,顾淮卓这才罢了。就在他阴着脸苦度时光时,京中传来消息,白璧成和傅柳被押回京城了。
这还了得?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种事居然能发生在白璧成身上?顾淮卓差些没气死,但他不能死,要留着最后一口气实施终极计划---劫牢。
为了出其不意,在白璧成回京之后,他一不打听二不看望三不议论,别人都在观察顾淮卓的反应,顾淮卓完全就是没反应。
私底下,他先修书程元沂,探问白璧成兄嫂的下落,其实这事不是重点,程元沂到了玉州自然要想办法安顿白璧成的兄嫂,此事贵在心照不宣。
顾淮卓的重点是告诉程元沂,他打算把白璧成和傅柳劫出来,一路北上到松潘关,请程元沂接应。
这部分内容密写在信笺背面,用配定的改液涂抹就能显示。他们当年在松潘关时,用这法子与玉州通州两府往来密函,以免被羟邦的奸细劫去坏事。
约定程元沂接应之后,顾淮卓与雪夜盟一众头领商量劫持计划,就在紧锣密鼓之时,先传出太子被毒杀,没等顾淮卓反应过来,又听说白璧成和傅柳被赦出大理寺,限定十天内破太子案。
“这是密查,圣上不许宣扬,将军也要悄悄的。”
打听到此事的人神秘来报,顾淮卓感谢一番送出大门,整个人有点不真实的漂浮感。
太乱了!他想,真是太乱了!
劫牢计划就此搁置。这天下午,顾淮卓正在家里喝茶,忽有家仆来报,说有人自称顾家的远房表亲,想要求见顾淮卓。
“远房表亲是谁?”顾淮卓听不懂。
家仆送上缺了一丫的铜钱,顾淮卓一见便站起身来,使得力气太大,把矮几都带翻了,炉壶杯盘叮里咣啷散落一地,家仆以为他发怒,正要跪地谢罪时,顾淮卓却急道:“请!快请!”
袁兮风说出太子之死是中了乌蔓藤之毒时,白璧成脑袋里空白了一下,但紧接着,无数念头涌了进来。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袁兮风,心想:“此人是含山的师父,也是宫中的太医,我为了含山反出黔州,又被捉拿押回京城,这一系列事他必定有耳闻,因此不应该骗我!但据邱意浓所说,乌蔓藤分明是慢性之毒,要有年才能反应,为何太子会暴亡?”
白璧成中过楚行舟的算计,因此不大相信晓天星和他那四个徒弟,直觉上认为是邱意浓在撒谎。
回想在南谯县,他们初次去回春医馆,邱意浓并不肯说白璧成中了什么毒,之后他爬到驿馆屋顶被风十里揪了下来,这才坦白说出乌蔓藤。
这中间会有阴谋吗?难道邱意浓说出乌蔓藤之前,也和楚行舟商议过了?此事晓天星知道吗?若他事事知道而且反应迅速,那么,晓天星真的在神秀镇吗?
他想得入神,只是怔怔看着袁兮风,以致袁兮风提醒道:“侯爷,您可是对乌蔓藤有别的看法?”
“不,不,”白璧成恍然回神,微笑道,“只是听您提起疹子,我忽然想起手臂上也有细小疹子。”
“哦?”袁兮风良医本性,不由道,“侯爷若是不弃,不如让在下瞧一瞧。”
白璧成闻言卷起衣袖,露出小臂,这几天没有含山施针避毒,疹子已经蔓延到肘弯,只是他的疹子虽密,却透明如水滴,并不是袁兮风所说的胭脂红疹。
袁兮风凑近了瞧瞧,又请白璧成走到门口,对着天井的日光细细查看,道:“侯爷这片疹子,倒有些像银露白疹,您请坐,在下要请一请脉。”
白璧成依言回屋坐定,袁兮风闭目诊脉,良久睁开眼问:“侯爷可有入夜即咳的症状?有多久了?”
“有的,”白璧成忙道,“之前只是偶尔咳一阵,倒也不记得了,只是从去年开始,咳得越发厉害,到了今年开春时,经常要咳上整夜,于是四处求医,还请旨进京看诊,但都没效果。”
“那就是了,侯爷这病也是中毒,说来倒巧,这毒物与乌蔓藤乃是双生,唤作乌敛藤,只是乌敛性子温和,发作时长又与投毒手法相关,不像乌蔓藤却是剧毒,沾之则亡。”
袁兮风款款道来,白璧成越发一头雾水,他所说与邱意浓所说竟完全不同。等袁兮风说罢了,他茫然问道:“听说这些疹子漫过肩颈就能要人性命,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