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有关我女朋友家的浴室(1 / 2)
其实这件事完全无须动用数万字。
我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我的女友朝日奈奈子家里,突然出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空间。
但这么说,你们显然无法理解整个事件。最重要的是无法理解我承受的压力与痛苦。一切不幸的起因都是由装修开始。
我与奈奈子就读的这所大学,百分之八十的学生来自于附近五家三流高中。
校内经常年混战(社团教室及躁场的使用权等等)——划分为五大势力版图。对于只是因为毕业于北高,就要被称为北派,而不幸考取了榜首便被前辈硬性指定为下任北之首领,背负一个莫名其妙的全称——“公立三叶大学北高联众第十七任北之首领”——这种根本只有丢脸可言的头衔的我来说,结论是只有自认倒霉而已。
我是那种从幼儿园起就没缺席过一场春游的学生。并不是特别乖巧,只是觉得拒绝比较麻烦。与其当个显眼的人,不如随波逐流。
但就是抱持着这样想法的我,却在毕业联考的时候,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感冒,错过了大学的第一次招生时机,结果就是以比第二名高出二十分的恐怖落差成为三流大学的榜首。也就被迫担任了,那天之前只是风闻的愚蠢派系意识下的重要人物。
现在回想,我的人生一定是从那时开始就偏离了正轨。
随之等待我的,自然就只有接踵而来的不幸。
有时我发觉自己完全无法理解周边人的思维。比如为什么新任三叶大学的校花是被划分为“有西泽派”的女生。我就必须要对此拿出对策这件事有机会再详细说明,总之,我与奈奈子就是在那次的争执事件中确定了关系。而解决的最终方案是她成为了我的女友。北高与有西泽高中在三叶大学的地位也相应由敌对方变成了姻亲。虽然我完全搞不懂以前出身哪所高中与我们现今的大学生活究竟有什么关系。前辈说这是一种文化传承。在我看来,除了蠢,还是蠢!
如果让我公正地评价奈奈子这个人,那只能用浅薄、低俗、尖刻、没有耐性、不负责任等负面词语来形容。而要证明我的评论属实,则只需要听一听下面这番话就够了。
“动不动就是全世界会怎样的说辞我已经听得厌倦了。就在小范围内的烦恼已经让我觉得多到像小山一样难以解决了呢。拯救世界那种戏份就交由其他正义之友担任吧。我所想的只是要怎样成为受欢迎被羡慕且生活得愉快幸福的人。”
这是上周末我在奈奈子家看正义超人时,她所阐述的观点。充满奈奈子歪曲的人生观。
“究竟是受欢迎被羡慕就能愉快幸福,还是愉快幸福就能受欢迎被羡慕?”当时捧着一杯泡面的我的表情,一定因惊愕而显得愚不可及。
“总体来说,就是被羡慕心情就会好的意思。”我无法理解的女人,挥舞着染成一半红一半银,颜色诡异的指甲,口沫横飞地讲演“所有的事物,都是先要被关注,才会存在!如果赫歇耳(天文学家)没有发现天王星,那天王星对人类来说就是不存在的。同理,我朝日奈奈子不感兴趣的东西,也就等于从来没有存在过!”
“那么没有商店街的月球,”我小心地措辞“对奈奈子来讲,即是不存在吗?”因为奈奈子绝对不会关注没有商店街的地区。
“这个嘛偶尔还是会有虽然没什么用但漂亮的东西啊。因为月亮很漂亮,就姑且原谅它没有开设商业街吧。”耸了耸肩,自以为是宇宙中心的女王嘟嘟囔囔地解释,并且不知道为什么飞快地瞄了我一眼。
我决定放弃对话。试图探索奈奈子大脑内的银河这种麻烦的事,还是交给阿姆斯特朗(阿波罗11号的船长)完成吧。
而奈奈子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提起了装修的问题。反正她的思维永远在另一次元,我也就不去费心揣测话题是怎么平行跳跃的了。
总之,奈奈子宣布:“因此,我们必须装修浴室。”
“等一下你这个‘因此’又是从哪来的?”至少我看不出我们有这种“必须”的必要。
奈奈子居住的房间,位于高级公寓的十二层。如果加上闲置的管理层,应该是第十三层,考虑数字不吉利等阻碍科技发展的迷信思想,就姑且认同无视事实而标志在楼层间的“十二”那个牌子好了。对于奈奈子为什么住得起这样的房子,目前,对交往仅半年的我来说,还是一个谜。
“洗澡是能使人类的心灵与肉体都获得净化的仪式。因为地壳每天都在变动”奈奈子开始发挥她特有的狡辩诡论,而那之后的十分钟,我似乎失去了记忆,因此未能有幸聆听关于地壳变动与装修浴室的因果联系,等我睡过一觉醒来后,正好看到奈奈子扣上电话满意地调转过头,豪气干云地宣布——
“就是这样,装修的事我已经联系好了!”
“”装修浴室的那天,奈奈子照例不会在家。
负责招待、监工以及付账等一系列事宜的我,就成为日后被她拖下水时最有利的说辞。
“都是因为阿沼你的漫不经心才会发生这种事!”
而我拿不出对自己有利的反证,因此便无法驳斥。
虽然我时常在想,如果当时在家的人是奈奈子,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吗?但显而易见,在这个世界上,像不可燃废料一样没用的东西,大概除了不可燃废料本身,就是“如果”这两个字了
门铃响起时,我正为即将到来的考试温书。尽管在那所只能用莫名其妙来形容的大学,会看书的学生可能只有我一个人。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子。他穿着连身工装,头上戴着压得低低的帽子,肩上扛了一把梯子。
老实说,从我看他第一眼起,就认定他相当怪异。当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我的观点属实。但我少数几次的主观,经由事后验证却都是正确的。
“只有你一个人吗?”我犹豫地问。
“是的。”他的声音类似金属合成般的冰冷,让我的不愉快指数瞬间上升。所以当他告诉我他工作时不希望有人旁观时,我也并没有坚持。
事实证明,省略一件麻烦事的后果,就是有无数的麻烦事在你身后等着。
当家里又只剩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我所想的是终于可以继续看书了。
会这么想,不是因为我对生活方面的见解比较差比如浴室的装修按照奈奈子挑剔的品味不可能在半天内装好。怎么说呢,我认为就是因为我的思考路线过于具备常识。有一种“不会轻异发生异常状况”的思想深植在我的认知里。
遇到欺诈也要讲究缘分——是奈奈子的名言。我们在“对现实不抱有任何不可思议的期待”这方面非常默契。这也是我们之所以能交往的一个重要理由。
奈奈子是不折不扣的无神论者。
而我,也基本没有看过所谓的sf小说。
与其去想不太可能轻易发生的事,不如看手中的书比较现实。或许当时我就是这样认为的。直到钢笔喷出的墨水弄脏我的手指,我才终于推开改装过后的浴室大门。
“”那是只能用呆愕形容的瞬间。
我就像打开原本空空如也的冰箱却发现里面装满美钞,不禁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异常状况。
关门。
开门。
“”“你是什么人?”
以上这句,并不是出自我的口中。
在门的另一边,至少有三个,不,也许是四个。总之以我当时混乱的大脑不可能算清楚的人数正在以同样惊愕的表情看着我。
我记得这扇门后是奈奈子家新装修的浴室。
但伸出一半的脚,所踩踏的这个空间,无论怎么看,都更接近于一家书店。
即使以空间转移来解释也不够合理。首先,奈奈子的浴室并没有这么大,而这家书店却兼营咖啡屋。从我迈过一只脚的角度看去,能看到贴上粉红色砖墙壁纸的隔断、摇曳着绿色植物的叶子。无论怎么看,也是比浴室原有的空间要大上好几倍。
我考虑了更具现实意味的可能。
比如那位装修工其实是奈奈子结识的超级人才。利用空间法和其他我不知道的建筑学名词,巧妙地装饰,造成肉眼的误差,让我误以为这里的空间很大。而我现在所看到的这些家伙,都是奈奈子喜欢恶作剧的朋友。他们事先藏在里面,等我惊慌失措再露出嘲弄的表情告诉我事实真相。
而这个天真无邪的幻想,也被下一秒骤然扬起的尖叫无情粉碎。
“店长——”位于与我脸对脸,保持开门动作的少女,动作利落地伸出五指一把推开我,慌慌张张地探下头,随即便以撞鬼的表情大叫“我们的贮藏室不见了!”
或许,对这位少女而言。我从哪里冒出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原本位于她那边的“贮藏室”的消失,才是问题关键。
我自己都憎恨的理性在飞快地旋转,并且得出超现实却最符合眼前情景的答案。
尽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办到的。但我女朋友家的浴室,与暂时假定位于城市的某家书店的贮藏室,都消失了。并且,这两个消失的空间奇妙地连接了。
小时候,我曾幻想拥有卡通片里的任意门。只要推开它,就可以直通任何一个我想到达的地点。
这是背着笨重的书包,常常要在清晨五点半起床去挤地下铁的小学生长久以来的美好幻想。
但如果这扇门,只能通往某个固定场所,并且还要以我生命中其他一些更为必须的东西,比如浴室来交换,那就不是我所乐见的情形了。
电视机坏了的时候,总有人采取先关上,再打开的方法。他们抱持着说不定再开一次就会好了的充满乐观的想法。我现在就很想把门关上,退回起居室大睡一觉,然后把这当成一场荒诞的梦讲给奈奈子听。
但当受害者变成复数的情况,这种乐观的行为就将遭遇不可抗力因素的阻挡。
有人在我试图把门关上时从另一侧拉住了门的把手。
如果我是个拥有闲情逸致的人,我一定会绕过去,从他们那边看一看这扇门的构造。毕竟同一扇门上拥有两个把手并且两边都是正面的情形,基本上也属于绝无仅有。
与我像角力一样分别把门拽向各自方向的人,并不是一开始失声尖叫的美少女。在望向他的一瞬间,我有种是否进入整人大爆笑节目组或者什么拍摄现场的怀疑。
他的相貌不能用眉清目秀或者端正漂亮来形容。世界上有种人,他们的五官分开看毫无特色,但组合在一起,配合穿着风格,就有了会让年轻女孩子想要赞叹的潇洒。
这个男人无疑就是此中典范。
染成金黄色的头发垂到肩膀,眼睛不大嘴唇却很薄,瘦得可以透过低v字领的衣服看到胸前的排骨。但是身高却超出了日本人的平均水准。
拥有形如模特身材的男子正低头俯视着我,握住门柄的左手中指戴着无比硕大的银色戒指。
对那种戴项链戒指耳环打扮得吊儿郎当的男人我从来没有好感。如果是在特定场合比如视觉系摇滚乐队的表演场看到还没什么,但出现在一家书店,就未免不轮不类
“你是谁?”
男人以不礼貌的非敬语形式展开问询并打断我的思路。
“我没必要在我自己家里回答这种对于非法入侵者才会使用的提问吧?”我当然不怎么高兴地展开了反击。
男子飘忽的目光透过我的肩膀,向我身后奈奈子家的起居室望去。
在他皱起细长眉梢的同时,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女孩子顶着泫然欲泣的脸孔无措地解释:“这次不是美美亚的错美美亚一打开贮藏室,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她像做错事怕被惩罚的孩子似的捂住了脸,让我这个不该位于这里的“非法禁物”差点脱口说出“抱歉是我不好”
至于说是谁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