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俘虏的参谋军士长(1 / 2)
面前的男人是我的敌人,我的丈夫,我的囚犯。
浅色制服的看守熟练的将他双手反扭,铐在椅背上,他别扭的贴住椅背,没有挣扎,露出有一圈磨痕的颈部,徒劳的想要透过眼罩判断自己的处境。他很快感知到了身前有人的温度,抬起头微弱的探寻着,下颚附近的皮肤绷紧,青蓝色的血管透过苍白的皮肤跳动。我很欣慰,他还保持着军人的敏锐和谨慎。战俘营的生活总是很糟糕,食物是特权,普通士兵都难得到一丝同情,遑论他这样罪行累累的恶魔,不难猜测衣服下面是更多淤青和伤痕。他瘦了许多,我想我会单手压住他的后颈,把他按在新买的米黄色床单上强奸,轻而易举的剥夺他反抗和呼吸的权利。他即将从血液里写满荣誉的军人变成满足我欲望的器皿。他的生命除了我不再有任何意义。
请检查商品,离开后我们概不负责。看守递来一叠文件,例行公事的说。
他是也不是商品。他当然不是人,至少不是社会意义上拥有权力的人,但我也没有为他花一分钱,政府允许女性参战人员挑选战俘作为安抚和重建计划的一部分。我们早就不是百分百纯正的女人了,我们手上沾过血就不想也不能揉面粉。我们冲着漫天炮火前进,不会再甘心回到那方小小的空间。轰炸机都没能让我们低头,我们怎么可能再向男人屈服?男人总是能做英雄,他们瘸了腿,断了胳膊,甚至染上酒饮都是功勋,我们则得学着化妆遮住烧伤,藏起残肢,穿着高跟鞋一扭一扭的让自己走路像个淑女。我在战争中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他们有的死了,有的只是不再联系,例如我的父母,虔诚的认为我已经在战争中犯下了最深的罪孽且不知悔改。
这个项目提供了一个机会,什么机会则因人而异。我想有的战友,比如那个亲切的高射炮手,会选择一个温顺的士兵,成为真正的恋人,开始新的家庭,甚至回到对方的故乡。有的,比如已经调离的的坦克手,会选择了一个抗揍耐操的苦力,奴役苦耕于田野和床笫之间。我大约是的冲锋枪手,我,赫塔·恰尔洛夫,则会是比所有人,尤其是比他更优秀的狙击手。
他对其他人的预测也离谱的不行,安娜被炸伤了半边身子,连走路都有点磕磕碰碰,这辈子都不能去跳舞了,现在和前地下党联络员娜塔莎生活在一起。柳德米拉是高射炮手,手指被磨的全是老茧,强壮又勇敢。卡季卡没过多久就被战地外科医生相中,成了专职军医。如果没有她,上校绝对活不到胜利。唯一一个预测准确的是阿丽娜,她确实是个小女孩,也永远会是个小女孩。我们认识她时她才十三岁,却已经是在游击队里呆了两年的孤儿了。她谎报年龄加入我们为了给死在洛夫城的父母报仇。阿丽娜个子那么小,连军装都没她的码,还是上校给她缝的,所以我们都叫她娃娃。她死在十五岁的生日前夕,她正站在树杈上侦察敌情,被子弹击穿喉咙,那枚子弹被弹进了我旁边的树里。她像杂技演员一样晃了会儿才坠下,一点声音也没有。可怜的姑娘,甚至还不算是个女人就死了。上校没说错,阿丽娜确实是小孩的名字。
我曾听到关于禁止用教名的另一个解释,除了姓氏更正式外,教名和形式最大的不同是教名是被给予的,是有主观意义的,它代表着我们生命里属于平民的那一部分,既然参了军就得把它好好收起来,藏起来。战争中士兵的职责和能力往往同服从度息息相关。你越能与平民的社会割裂你就是越好的士兵,因为你能服从,你签下了和魔鬼的契约。你得不眨眼的杀掉和你年纪相仿的敌人,你得枪毙看上去无害的老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是间谍,你得面无表情的烧掉整个村庄哪怕你的家人和朋友还在里面,只有无条件的服从长官,你才是个好士兵。就像那些高高在上的社会学家说的,在杀了的一周后。
我曾差点结束了他的生命,很快我将再次剥夺他的一切
埃里希露出那副一丝不苟的表情,动作利落的的为我系好鞋带,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膝盖和肩膀上的灰尘,接着坐下,缓慢的啜饮早餐。
我很清楚的理解埃里希想做什么。他拒绝轻松的给予我折辱他的成就感,他不肯求饶,不肯露出被伤害后的虚弱模样。他要像在战场上一样,完全客观,不带一点感情的忍受羞辱。他觉得只要自己假装不难过,就不会受到伤害,就像军医告诉我们假装不知道伤口在溃烂一样。
我感到十分好笑,他居然想把军校里忍受侮辱的那套技巧带到这儿来。如果不是因为上班要迟到了,我真想留下来好好折腾埃里希,看他到底要玩儿什么花样。
我要他和我告别。埃里希站起来,比我高两三英寸,扬起下巴立正,好像在接受检阅,就是不看我。我也不在意,把埃里希紧紧的抱进怀里。我一边吻他的脸颊一边捏他臀部的软肉。在我回来前把毛刮了好么?我说,我喜欢你光滑一点。
他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直到我离开房间还保持着立正的姿势。
午餐时间我找到保安局的谢瓦尔德中尉,她曾在战时效力于绰号“红色管弦乐”的,手表却是陆军的。大概率这两样都不属于他,只是被别人强行带上的。
嘿,嘿,你想上哪儿去?谢瓦尔德把他双手反扭,扣在怀里,她摸了摸男人的大腿内侧,啧啧叹气,还没干,刚被操完么?
她冲楼下大声喊,谁丢了只小黑猫?没人要的话我可不客气了。
没人搭理她,对方大约已经找到了新的折磨对象。这是“惹点事儿”派对的一大特色,很少有人专心致志的整场都干一个人。诚然人会有偏好,比如空军,戴眼镜的,金发的,等等等等,但符合这类偏好的数不胜数,而尝鲜总是被鼓励。况且如果你真的喜欢某个人,大可以申请把他带回家随时使用。不过既然真的要为一个战俘负责,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纯洁漂亮,没被操过太多次的呢?
好吧,看来没人要你了。怎么说,谢瓦尔德顶了顶黑卷发的裤裆,准备好再来一轮了么,甜心?
男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从小个子中尉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他双手扒在阳台的栏杆上,一只脚已经跨到了窗外。
我和谢瓦尔德冲过去,把他拖回来。男人还是不肯放手,紧紧抓住门栏,上气不接下气的哀求我们放过他,他真的不行了。
马克西米连,我的小马克西米连,谢瓦尔德说,劝劝你的同志。
穆勒迟疑了一下,慢慢抠开男人的十指。起来,拜托了,他低声说,我保证,很快就能过去的,别让事情变得更遭。
男人含糊的骂了句脏话,没有动弹。穆勒不再坚持,狠狠踢向那人赤裸的脊背,趁他吃痛松手时拽着领章将他拉起来。
立正,突击队员施特拉斯。穆勒厉声命令,我命令你走进那间屋子。
施特拉斯条件反射的弹起来,脚后跟啪的一下并拢,双手贴在大腿边。穆勒过去一定是个很凶很严苛的的教官,可惜如今这两人都赤身裸体,不免有些可笑。好在施特拉斯确实被震慑到了,默默走进谢瓦尔德挑好的屋子里,穆勒同样沉默跟着,一眼没看我们。
看来反人性的军事训练还是有点用的,谢瓦尔德眨了眨眼睛,把我也拉进房间,关上门。
她让施特拉斯跪趴在床边,开始专心揉捏他伤痕累累的臀部,放松,不然你会后悔的,她面无表情语气柔和的劝说到。
我则带着穆勒来到角落的沙发前。你要坐下么?我问。
他戒备的看了我一眼,准备说点什么,却被施特拉斯的呻吟声打断。黑发男人像一只痛苦伸懒腰的猫,躯干拉长,手指抓起被子,头和肩膀紧紧压在床上,臀部却高高抬起,谢瓦尔德正把刚从穆勒体内拔出来的假阳具重新放入他的体内。
都在柜子里。她把碎发甩到脑后,示意我打开那个装满假阳具的柜子。谢瓦尔德的视线从背后投来,我知道她在强奸施特拉斯的同时也在监视我,她在考验我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
把留声机打开,我对穆勒说。
他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没有什么反应。
留声机,快点,放《直到黎明前》。我说,这是为你好。
我撒谎了。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我只是不想听到他的惨叫。
他一瘸一拐的移步到留声机边,努力避开施特拉斯颤抖的足尖,那身材高大的年轻突击队员现在正被小个子的机关枪手像骑马一样按在身下蹂躏。她嬉笑着在穆勒经过自己身边时拧了拧他的屁股,好好伺候恰尔洛夫,马克西米连,谢瓦尔德说,她是我们最好的狙击手。
抽屉里摆满各式各样的性爱玩具,有的大的吓人,看一眼就肚子疼,有的颜色鲜艳,好像能毒穿肠子,有的形状奇怪的压根不像阴茎,有的则繁琐的需要使用手册。
穆勒依靠在墙边,神情恍惚的看着我挑选酷刑。漫长的折磨让汗水从他浅色的发际线里滚落到鼻尖。他用袖子擦拭,造成一种哭泣的假象。每当我拿起假阴茎在他身上比划时,他都会露出讨好谄媚的笑容,微不可闻的摇晃身体表示拒绝,这只是生理性的反抗,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他全神贯注的盯着我,在我略过某个残忍的器具时,总能听到他如获大赦的呼吸。
他不是唯一一个关注我的人。尽管施特拉斯像个破唱片一样从未停止发出连节奏都没变的绝望哭声,我知道谢瓦尔德的注意力始终在我身上。
我不可以在保安局的人面前表现出懦弱和敷衍,我得表忠心,得再次递上我的投名状,我要狠狠折磨敌人,结结实实给他一顿好操。告诉谢瓦尔德大可以放心,埃里希必定得到惩罚。我不能冒险,我必须拥有埃里希--只属于我的绿眼情人,就算今晚穆勒有可能落下终身残疾我也在所不惜。
着名爱国歌手伊万·卡列亚那辨识性极高,忧郁温和的声音从留声机里传来,他来前线慰军时正是我的生日,贝卡,柳鲍芙和卡季卡起哄让风度翩翩的男歌星给我送上一份特殊的礼物。恰尔洛夫!恰尔洛夫!她们笑着把我推到卡列亚面前,歌星正直壮年,保养得当,西装一尘不染,还带着闪闪发光的珐琅胸针和一个金质党章。伊万是个标准的万人迷,无时无刻的不散发出难以拒绝的魅力。你也许可以不认为他英俊在我眼里他确实比不上埃里希英姿飒爽,但你没法否认他是个性感危险的男人,轻易就能让人心碎。他的一举一动都漫不经心又恰到好处,随时都在无伤大雅的调情。他看着你眼睛的样子会让你相信你就是他今生的爱人。潜意识里我看不起这些不上战场躲在播音机里的男人,但卡列亚吻我手时我还是羞红了脸。
作为我的生日礼物,他“荣幸”献唱了着名的《直到黎明前》。献给最勇敢忠诚的战士,他说。
“营房前,有一站路灯。
我们相见,我们重逢。
碧眼的爱人,微笑的爱人。
温柔的爱人。属于我的爱人。”
我把穆勒按倒在沙发上,用那只带着倒勾和突起的灰绿色阴茎抚摸他的脸颊,顶开他的嘴唇。
含住它,我说。
求您了,停下,穆勒颤抖着躲避,颤抖着哀求,从嘴里挤出声音,我错了,求求您停下。我不想死。
穆勒紧闭的牙齿很健康,洁白整齐,和诸多有幸享受到良好和免费教育的卡扎罗斯人一样。我喜欢他的牙齿,我想埃里希也会有一样的牙齿,在接吻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拥我入怀,憧憬幸福,
未来长路漫漫,
而今夜我们只属于彼此”
我连扇穆勒三个耳光,鲜血顺着他的鼻子,耳朵和嘴角流出来。他明显被打懵了一会儿,神情涣散,最后不再反抗,含着泪水开始努力吞吐,直到秀气漂亮的嘴唇被撑的变形,不住干呕。
可以干正事儿了,恰尔洛夫。谢瓦尔德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施特拉斯则不省人事的昏死在床底。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被剜掉指甲的双脚。
我相信他不需要这么多润滑,保安局中尉冷酷的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坦克兵会自给自足的。
我把穆勒翻过来,用靠枕垫高臀部,开始抽插。他忽然停止哀求,浑身绷紧,屏住呼吸,蓝眼睛像一片破碎的玻璃,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上昏黄的灯。
一根手指,男人的体内潮湿柔软,像某种贝类紧实的肉。两根手指,我清晰地感到同他细碎呼吸频率一致的抽搐。三根手指,他在挤压我,不受控制的筋挛,我在他体内时他的任何一丝情绪变化都无处遁形,一场没有悬念的拷问。当我打算插进,外围有金色边框。这表示在加入保安局前她曾是陆军,且以此为豪。白色皮带上刻有花体字的保安局缩写,皮带扣则是和胸口呼应的盾牌,做工更精致细腻,中间眼睛栩栩如生。黑皮鞋头部和鞋跟都包裹了一层金属板,亮的刺眼,老远就能听到咔哒作响的脚步声。谢瓦尔德佩戴挂着两枚奖章,一个是黄黑相间绶带的解放克里瓦纪念章,另一个则是专门发给保安局管理层的金制人民联合章。她还有更多,毋庸置疑,但显然这两样最能代表她的骄傲。
她看到我,摘下军帽摇了摇,露出金色卷发。嘿,赫塔,我的好朋友。她亲热的挽住我的胳膊,像手牵手去唱诗班的孩子。挽着这个漂亮的保安局军官让我感到有面子,不自觉的也挺起了腰。她有这种魅力,她把公共场合的亲密动作视为一种奖励,让你觉得自己很特别。谢瓦尔德是那类个人气质非常显着的军官,如果非要描述只能说是“锐利”。她皮肤苍白,五官精致,漂亮的简直可以伪装成卡扎罗斯人,也因此分外危险,因为对手总是会因此低估她的才干。不是人人都能穿上保安局制服的,谢瓦尔德非常享受工作和美貌为她带来的关注,她愿意和你分享这些炽热的目光,前提是你不抢她的风头我想没人能抢她的风头。谢瓦尔德傲慢且固执,但我还算喜欢她。一是因为她待我很亲切,对朋友也确实慷慨,二是因为我们一起时她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我乐的清闲,随便做什么都不会显得出阁。我可以半夜喝的烂醉在街上唱歌,她的声音也只会比我更大。
保安局不仅制服漂亮,油水也很足。谢瓦尔德戴了一块纯金手表,她告诉这是从某个贵族俘虏身上拿来的,背后还刻着家族纹章。
他长得不算决定漂亮,但很年轻,是个硬骨头,骂人非常厉害。谢瓦尔德把玩着镶钻的表盘,语气轻快,我们玩儿的太狠,把大腿弄脱臼了,他想用这块表换一周假期,最好能打上一针吗啡。
你给他了么?我问。
给了几天假,没给吗啡。他没钱了,我要他写信让家里送钱,五十块一针。谢瓦尔德重新把表带回手腕,真漂亮,很配我的头发,不是么?
我漫不经心的表示赞同,由衷的觉得埃里希真是个幸运的混蛋。如果我把他干的大腿脱臼,一定会马上请医生治疗的。
谢瓦尔德显然在保安局收获颇丰,她请我吃政府军内供的金属盒子巧克力,还同承诺的那样送了我一盒高级香烟---埃里希过去会抽的那款。
抽过这种,你就会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烟叫苔藓烟了。谢瓦尔德一边促狭的笑着,一边咖啡里加糖,手边已经积起了一小堆包装纸。她喜欢看那些洁白的晶体融化的样子,总是在咖啡里加很多糖,直到无法溶解才罢休。我尝过一口她的咖啡,被甜的直咳嗽,她却不以为然,像喝茶一样细细的品味那发腻的饮料。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叫苔藓烟,绝不仅仅是因为皱巴巴的灰绿色包装,更因为每一口都带着霉味,哪怕是刚到手的新鲜烟抽起来都觉得嘴里被塞了一把泛潮的泥土,刺的喉咙发疼,好像回到霾霾阴雨,永远晒不干衣服的村庄。卡扎罗斯人的烟要比我们好太多,尤其是特供给那些挑剔的高级政府军军官的。它们不仅柔滑,烟丝坚韧,还有股特别的香气。打仗时我们偶尔能从死人和俘虏身上搜刮到这种烟,量不会很大,因此很值钱,我们会挑出几只轮流抽,剩下的去跟别的小队或村民换吃的和干净衬衣,有时候则是热水澡。时至今日,几个姑娘在打完一场胜仗后,四仰八叉的躺在咕噜咕噜冒烟的砂锅边,你一口我一口绕圈传递那几只珍贵的烟,向空中吐出并不圆润的烟圈的场景仍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这些烟装在顶漂亮的香烟盒里。早期上面是性感歌星,到,被特意调整成完全面对镜头的角度,烟盒介绍他是“帝国之剑--约阿希姆·恩斯特”。在我们这儿他则有个更合适的绰号---金发屠夫,因为他打仗非常厉害,且不留活口。
我们恨他,又不得不承认他很帅气,于是柳鲍芙提出“把他变成婊子”。如此可以光明正大的在表达喜爱的同时不妥协忠诚,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战斗方式。
我们互相传阅着那张漂亮,一动不动,毫无威胁的照片,直到柳鲍芙法地踹他柔软的小腹和瘦骨嶙峋的脊背,他疼的满头是汗,团成弧形的弓,想呕却苦于胃里空空,最后只能吐出一些粉色唾液和带血的胃酸。这时我会跪下去,你知道错了么,埃里希?你忏悔么?我摸索着他滚烫潮湿的后背问。他依然不说话。然后我跨坐在他身上挥拳击打脖子以下的每一寸身体,偶尔也会在无意间波及到那张神情平淡的脸。我扇他耳光,下手如此之重,以至于不得不在事后用大拇指检查他牙齿是否还完整,就像依然近乎谄媚的闪着寒光,拼命诱惑观众幻想它本来的模样,也无法改变它已经过时的事实。它们是上一个时代的产物了。今天早上还挤成一团塞在褐色纸盒。我跟随那个戴着眼镜儿,满脸疲惫的灰发工作人员走过一个又一个货架,最终停留在标着k的那一栏前。名单密密麻麻,埃里希的名字湮没于无数个kl开头的姓氏里,只占据了一行空间,克莱茨·埃里希,装甲部队,少校,gdap16-2217。他们叫他洛夫城的雄鹰,我假装不经意的炫耀。对方迟钝的揉了揉眼睛,表示赞同,政府军确实都有很不错的绰号。
战争才结束不到一年,然而历史一向进展飞速,除了层出不穷粗制滥造的纪念电影和儿童歌谣,前任政府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我想过不了多久,他们,不论是埃里希,被判处绞刑的约阿希姆·恩斯特还是那群没什么名气却不凑巧站错队的文官们,都会成为几个模糊扁平的名词,仅以二维的形态存在于书本和电影里,被迫缄默。这与胜负无关,只是人类惯于遗忘。胜者同样逃不开这样的命运,就像除了我们,没人还记得死在十五岁生日前的小游击队员阿丽娜,她将被同化成无数个大同小异,为国捐躯的少年英雄,一次又一次的在荧幕上,歌曲里,故事里,在各种不同的战役中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死去,永远停留在懵懂的青春。没人会在意真正的阿丽娜·戈尔拉契,来自烈火熊熊,已经从地图上消失的村庄,直到死前都没弄明白那些微言大义的革命理想,埋葬在茫茫林海中一颗无名树下。这是无法逃离的命运,我,柳鲍芙,卡季卡,贝卡,安娜,每一个都会成为那场战役的脚注,和属于我们的关于战争的记忆一起化为沉默的灰烬。也许未来会有很多关于女子冲锋队的宣传和电影,但真正的情况是怎样的,我想不会有人关心。
战争结束的那一刻,我们就失去了讲述故事的权利,就像诗里说的那样,“当你走过胜利之门时,谁会记得那些他们,被遮掩的献祭,无名之名,喂给枪口和不英雄的结局。”
我帮埃里希穿上军装,他冷漠地站着,任凭摆弄。我跪下去拉紧皮靴系带时特意摸了摸被扭伤的脚踝---恢复的很好,不会影响未来行走。
我站起身,下意识的避开埃里希直勾勾的视线,专心和那枚银制奖章的别针较劲儿,它扎破了我的食指,渗出一滴猩红圆润的血珠。
这是为了羞辱我么?他说,我以我的忠诚和身份为荣,你无法用军装羞辱我。
手指滑进领口褶皱,我能隔着衬衫感受到他的体温。真的么,少校阁下,我一边整理领章一边说,你想打个赌么?
埃里希脸色大变,噤声不语,有点恨我又有点怕我似的。
不,埃里希,我退后半步,欣赏由我一手穿戴整齐的军官,我不想羞辱你,我从来都没想要羞辱你。我想听你的故事,你关于战争的回忆,仅此而已。
为什么?他依然困惑,依然戒备。
我将手指伸到过去,示意他清理干净。埃里希顿了顿,转头想要寻找纸巾或手帕。
用嘴,埃里希,我说,这是你表示感谢的方式。
我不知道埃里希在想什么,也许他真的学会了服从,也许他只是怀念鲜血的味道,不论如何,他还是含住了我食指,舌头迅速的卷过指尖。他做这些时一直倔强挑衅地盯着我,在心里谋划一场叛变。
我的血尝起来如何,更像杂种还是更像叛徒?我问。
他讥讽的弯了弯嘴角,不确定是否要酝酿这个笑容。
为什么?埃里希不依不饶地追问。
因为你有权利说出自己的故事。因为我不愿你变成沉默的灰烬。因为埃里希·克莱茨独一无二。因为我想要坐在你身边,听你用s和r发音生疏的口音讲述关于战争的回忆。因为我想要了解全部的埃里希·克莱茨。因为我爱你,因为我不能爱你。千言万语几乎要脱口而出却郁结在胸膛,我什么也做不了,唯有能祈祷他足够敏感,能从我泄密的眼里读出千分之一的来回答疑问。
他仅得到了一句简短而模糊的答案。
“因为我们只存在于彼此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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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上去很英俊,少校先生,我由衷的赞扬道。
军装是灰蓝色的,像南方雾蒙蒙的雨后草原,紧紧贴着身体,很干练也很傲慢。他瘦了太多,以至于衣服稍稍有些大,皮带要拉到最后一排扣子才行,好在他本就不魁梧,因此还算合身。政府军的制服处处都是紧绷着的,皮带束出腰身,靴子裹紧小腿,领扣扣上领章,手上戴着手套,笔挺克制,充满力量。这种力量既是对外界的掌控权力,也是对穿制服者本身的约束和警告。制服要求他必须挺直腰身,下巴颏微扬,小腿并拢,像一个卡扎罗斯军官那样随时待命为他宣誓效忠的政府服务。我一向觉得宪兵队制服对皮料和装饰滥用到了色情的地步,不过埃里希穿的还是早期的老式陆军制服,一切都恰到好处。他看上去很正派,不神秘,不暴虐,也没太多的性意味,只是一个端正谨慎,彬彬有礼,以服从为荣的军人,那种最常见,最无趣,中产阶级出身,无功无过的合格军人。
再愚笨的放牛小子穿上军装都能平添几分潇洒,更何况我亲爱的埃里希。军装覆盖到了他脖子以下的每一寸肌肤,隐藏了数不清的淤青,因营养不良凸起的骨骼,红肿的隐私部位和遍布全身的手印。帽檐压的那么低,投下一片阴影,于是模糊了眼睛下方堆积的疲惫绝望和被泪水泡红的肌肤。制服是他最忠诚的仆人,最娴熟的诈骗者,用金属和布料的道具造出海市蜃楼,把阶下囚伪装成凯旋而归的将领,好像前几个月的折磨都是一场夸张的梦境,尽管只要走进你就能闻到那股淡淡的金缕梅药水和医用酒精的味道,和战俘营的医疗室一样。
艾里希负手而立,指尖都被皮革覆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神情冷淡。好像在看投降的俘虏或即将被枪毙的囚犯。制服和勋章给了他不切实际的妄想,以至于他习惯性的扮演起了支配者的身份。一刹那,他又变成了洛夫城的雄鹰,料事如神的军士长,令人闻风丧胆的克莱茨少校。
请坐。我将埃里希安置在餐桌内侧靠窗的椅子上,自己则坐在对面,把两张浅色长格子的纸和一只钢笔推过去。笔帽触碰到他手背时他不易察觉地瑟缩了一下,非常迅速,几乎不能确定是否真实发生了。
我不会签字的。他说。
轮到我扬起眉毛了,签什么?
认罪书,一张有我签名的白纸供你们随意编造罪名,你以为你是。埃里希永远表现的那样冰冷又疏远,动作幅度很小,几乎总是静止状态,以至于肌肤贴合时你会惊讶于他身体的热度和心跳的频率,想只真正的被捕获的小麻雀在你手心挣扎,然后假装服从,紧张地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你,血液迅速的慌乱的流动。我甚至不舍得像把玩迈耶那样使劲儿揉捏他的脸颊,尽管我知道埃里希远没有此时表现出来的脆弱,事实上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许多。他不知道自己多么可爱,多么坚韧,明明肉体已经屈服已经背叛,明明已经被打碎,还要能靠意志支撑着大义凛然,一点点收拾灵魂的碎片,用残存精神黏合起来维系尊严和荣誉。他像白桦木一样易弯不易折,哪怕被迫屈服也只要稍作恢复就能为下一场战斗做准备,他的确是完美的军人,百折不挠,几乎是被某种责任感驱使。
我衷心希望他能在未来和我共度的漫长岁月里尽可能久的保持这种勇气。
这不是认罪书,亲爱的,我温柔的抚过发根,头发是深褐色,几乎接近于富有光泽的黑,介于他最近一年多的生存环境,相当健康漂亮,按照常见的样式梳理得整整齐齐,像过去那样。一道弯曲的细长伤痕挂在眼底,让他的脸显得有点委屈疲顿,没了气势,你不能对这样的一张脸生气,只想把他拉进怀里好好抚慰一翻。
我保证过,如果你努力争取,我会给你奖励,啤酒,阳光,香烟,或是,我将笔塞进他手里,写信的权利。
不是“如果你服从”,“如果你听话”,而是“如果你努力争取”,好像是他迫不及待摇着尾巴要讨好我,而不是勇敢的经历了几场折磨的后才被迫屈服。我故意忽略他的反抗,让他在我的描述里变成没男子气概的懦夫。
然而埃里希没注意到我的文字游戏,他也可能注意到了,只是这跟其他的消息相比微不足道。
给谁写信?他狐疑地问。
等待你的人,还在意你的人,比如你的兄弟姐妹,你的父母,你的朋友,或者你的恋人,你有恋人么,埃里希?一个蜂蜜色卷发的长官千金,有甜美酒窝的护士,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邻家姑娘?
一想到埃里希曾有个名正言顺的爱人我就克制不住紧张和嫉妒,语速加快,喋喋不休的说了一长串醋意满满的推测。
我要给父母写。他说。
这不是个答案,小麻雀。
我没有恋人。
我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假装满不在乎的威胁道,很好,因为我有责任告诉你,如果你给恋人写信,她可能会同时收到一张克莱茨少校不太体面的照片。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信纸发呆,没有在意狱卒的失态。我心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几乎是说给自己听,没关系,如果是给父母的信你完全不必担心,开始写吧。
我边抽烟边欣赏埃里希写信,他被呛的闷声咳嗽,在微微昏黄的灯光下低着头抖动,只能看见眉毛和轮廓很深的眼窝。他用右手写,姿势有些别扭,好像笔很滑抓不住似的。
这是你的惯用手么?
他发出了一声心不在焉的嗯,接着和钢笔搏斗。
你看上去不太熟练。
他没搭理我,写了一会儿后把钢笔放在桌上,又轻又缓的舒展着手指。他右手手背上有一大片棕黄色的瘀伤,我这时才意识到那天晚上碾他手掌时可能做的太出格了。他顺着我的目光望去,淡淡地扫了一眼伤痕,接着写信。
每写一句话前他都要微微抬起头思忖片刻,字迹流畅,稍稍向右倾斜,很快铺满了一张信纸。他总是分三笔完成h,p在结尾处则被写的像个v,除了少数几个字母,埃里希的书法里几乎不存在弧线,大多锐利而笔直地排列,像一排小小的栅栏。说不上很优雅漂亮,但整齐清晰,锋芒毕露。
我勉强辨认出抬头是“亲爱的父母”,落款是“来自你们什么什么的儿子”我认识的卡扎罗斯语本就不多,手写体更是雪上加霜,因此无法辨认出那个e开头的形容词。
写完了?
他抬起头,恍惚的神情一瞬间凝固了,惊恐而茫然的盯着我手中最常见的三十五毫米胶卷战地照相机。
埃里希紧张的吞咽着,身体向后靠去,几乎贴墙。
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当然也可以拍那种照片,不过这个是给你父母的。你看,我指引他回头看向窗外,这的光线是家里最好的,显得你很年轻精神。
他拘谨的坐着,微微侧身,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从战俘营回来的那天路上一样。我几次举起相机又放下,一会儿整理胸章一会儿帮他抹平碎发,他一板一眼的紧张模样看上去如此可爱,以至于我不得不强忍住吻他的欲望,努力表现的专业而克制。
我按下快门,镜头里他脸上伤痕非常明显,神态焦虑茫然,好像在和无尽的绝望打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役,抗拒着被观看,嘴角微微下垂,背也有点佝偻,标准被虐待的战俘模样。
我思索了一会儿,为他戴上帽子。如果你不想笑,至少别垂头丧气的,我说,不是为我,为你的父母。他们没必要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于是我拍了两张照片。平心而论,我更喜欢的阴茎正末入体内。我偶尔会非常恶趣味的将手扣在生着柔软褐发的脑后,强迫他和我一起观赏。它远不算大,但你能吞进去还是很棒了,我在他耳边低声赞扬道,你看,你把坦克开进了叶斯林沼泽地,我把阴茎插进了你,你能感觉到么,被侵入的痛苦。我亲吻他滑落到嘴角的泪水。
我想这一刹那埃里希对我的感情一定非常纯粹。他恨我,恨不得食肉寝皮。我羞辱他时他总是闭上眼睛,大约在幻想随着自己一声令下,他的男孩们立正站好,步枪上膛,让子弹搅碎我的头骨成千万片。
然而有的时候他的情感,至少流露出的那部分,会变得复杂。比如我为他带来回信的那天,他,不是封存展示而是实实在在被使用的状态,床头柜和书桌上放着他的文具,书信,眼镜和一些零碎玩意儿,无一例外,刻有政府军的标志。我甚至提议给他一个小小相框,可以将父母的合影放进去,他拒绝了,将照片深深压在柜子里--相框面向卧室,他不愿父母“看到“自己夜晚耻辱的模样。
我像一个猎奇的狂热收藏家,打造出一间展厅,在埃里希的帮助下拙劣却认真的模拟着政府军军官过去的生态环境。他坐在其中时我们两人都可以幻想,幻想他是克莱茨少校,是洛夫城的雄鹰,是不曾流泪的男人。我会花上很长时间,目不转睛的盯着埃里希有条不絮地完成各种琐事。我看他整理内务,给父母写信,沉静的那些毫无趣味,用词晦涩的卡扎罗斯书籍,他看书时带一个有点老派的近视镜,习惯性偏头,神情凝重,微微皱眉,一只手无意识的搭在太阳穴边。
埃里希!如果这时候被惊扰,他会愣愣地抬起头望着我,在那张我深爱的面孔上重新出现戒备和嫌恶之前,有短短一秒,他能流露出一些柔和的困惑,好像他不能一心二用,当全身心的投入到书里去时就没办法恨我似的。
我看他用香喷喷的的卡扎罗斯刮胡膏剃须,刀刃从嘴角滑到下颚,动作又轻又快。接着是须后水,装在和他眼睛颜色一样的漂亮瓶子里,闻起来有点像伊万·卡列亚,但更清淡。我不知道那玩意儿有什么作用,但我喜欢它在埃里希脸颊上留下的细腻触觉和隐隐香气。我也喜欢它带来的某种情绪价值--你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这是属于另一个时代,另一个国家的记忆,这是克莱茨少校在战争时期的味道。每次结束剃须后,埃里希都会神情忧郁的对着镜子发呆,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刀刃在光滑皮肤上留下的细小划痕。我猜测他在熟悉的动作和气味中陷入了回忆,那时候是为了什么剃须?为了和某个漂亮卡扎罗斯姑娘约会?为了接受又一枚勋章?为了拍摄那张让自己倒大霉的坦克宣传照?总之和现在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