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1 / 2)
地拒绝了他送我回家,他走前一步三回头,我向他保证我会老老实实回家去,不乱跑。
我掐着时间回到家,刚掀开门帘,一个杯子就擦着我的脸飞到墙上摔成了碎片。
李开明坐在沙发上抽烟,见我回来骂道,小逼崽子,你班主任又给我打电话!妈的死东西,考试作弊还不行,现在学会撒谎了?
啊,那不然呢?他让你去学校,你去么?我无所谓地说。
去你妈个逼,都说了别他妈让老师给我打电话,你这个书还能不能念,不能念趁早滚蛋!赔钱货跟你妈一个死德性,一天到晚就会给我添堵,妈的你怎么不去死。他抽着烟骂我。
我懒得惯他那毛病,直接骂回去,我说我他妈让他别找你了,他不听,非得找,你有那个逼能耐你打电话骂他,别他妈一天就会冲我放屁,傻逼玩意儿。
李开明伸手来揪我头发,说长脾气了?你还跟老子长脾气了?操你妈的,我告诉你我是你老子,你再冲我横一个!腿给你打折了,反正我看你也不想念书。
我狠狠踹了他一脚,我说是,我是不想念书,我想杀了你。
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知道是难以相信我竟然也学会了威胁他,还是单纯被我踹懵逼了。我也没再理会,用脚把地上的烟头和玻璃碎片往边上扒拉了两下,把卧室门口让开,走进去关上了门。
小逼崽子,反了你了……李开明在门外嘀咕道。
整个房子里烟雾缭绕,也没开窗户,我已经习惯了,总有一天我们两个中间会有人先死在这里。
我躺在小屋的床上,狭窄的房间就像一副棺材,我甚至感觉整个房子都被铲起来埋进了土里,也有可能我早已被埋进了土里,只要打开窗户,外面的土就会一股脑倒进来,把我淹没。
但我并不害怕,有时甚至还很期待,就这样被锁进棺材里结束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因为这样更简单……
死亡是人生中可选择的最简单的结束方式。
三天后我回到了学校,学校里那些人还是老样子,我开始羡慕起越哥阳光乐观的生活。春天让每一只路过的老鼠都无法在下水道里阴暗地爬行,而我在下午物理课上摸鱼时读到纪德的话:
“你永远也不会了解,为了让自己对生活产生兴趣,我们付出了多大努力。”
发现事情的走向变得奇怪又不可控制是在高二的时候。
那时我失眠日渐严重,晚上经常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但白天一听到老师讲课,就能像眼皮被502胶水粘住了似的一睡不起。班主任已经彻底放弃我,把我的座位调到了最后一排,我也不是不理解他,那么多问题学生哪管得过来啊,班主任又不是你爹你妈,你爹你妈都不管你你还想指望谁?
那天二晚结束,楼层里已经没有人,我睡得正香,忽然一只手拍了拍我的后背,身旁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跟我说,李非,醒醒,放学回家了,回家再睡。
我坐起来,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教室,问他怎么还没走,科任老师又不用看晚自习。
李新宇说,晚上办公室没人比较安静,备了会儿课,看你们班还亮着灯。现在准备走了。
我说哦。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从教学楼里出来,披着星光走出学校的大门。大门口的探照灯是和蔼的黄色的光,跟着那个瘦削的背影感觉好像去哪儿都可以。李老师再一次捎我回家,我不知道他到底顺不顺路,希望他顺路,又希望他不顺路,为什么呢。
我不想承认我开始有点关注他了,虽说如此,倒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发现。李新宇作为老师没有任何把柄留给我,而我也只是在努力理解他唯独对我的事情如此上心的理由,难道我们班里就没有第二个可怜人了么?
而且,每一个我睡着的二晚,他都能精准地提供叫醒服务,这非常荒谬。拜他所赐我已经很久没有晚上跟同学出去上网了,感觉自己要被慢慢地疏远了,这倒是无所谓,但依然很荒谬。
如果不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感觉他好像在钓鱼。
甚至还是放了一根直钩等我去咬。可能中学生再怎么装酷也还是头脑简单的中学生,那点心思在真正的大人面前跟裸奔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一身反骨的我,实在是不想像个呆逼一样活在别人的掌控中,因此我决定先发制人。
我忘了那天是星期几,反正不是星期五,因为第二天是要上学的,那天晚上我上了他的车,上车后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块春光椰子糖,说是办公室其他老师发的,给我了。
我对于他时不时就把我当成小孩的行为很不满,我说好歹我也快要十八了,有必要像哄五岁小孩一样么。
他说你也知道你还没满十八啊?小孩就要有小孩的样子,大人给糖就老实接着。
我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浓浓的椰子味让我想起小时候过年串门。我小时候特别期待去别人家里串门,因为他们家里都会买很多种类的糖,虽然大部分我都没吃过,但我能从糖纸的包装上分辨哪种比较贵,而哪种比较好吃。如果好吃的品种多,我就先吃好吃的,如果都不怎么样,我就吃看上去比较贵的。
临走的时候我还得揣两颗带走,不是为了吃,而是要拿回家放在书桌上摆着,看着它们似乎就能想起当时那个甜蜜的滋味。
我饿虎扑食般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塞糖的样子经常让大人们觉得十分离谱,他们会象征性地担心一下我的牙齿,然后问李开明,孩子平时在家也这样?李开明说,看见了吧,我们家不买糖,就是怕他把牙吃坏了。
对我则有另一套说辞,说糖太贵了,买那个还不如买点水果,但我也没见他多买多少水果。真正的原因即使他不说我也知道,因为糖只有我一个人想吃,而我没有那种能让他们特意为我买来吃的特权。
而且别人给我拿的糖被他发现也会给我扔进垃圾桶,真要是贵的东西他是不会舍得扔的,所以他就是故意的,他有毛病。
现在我长大了,一块糖的仇我记着,但我再也找不到当年那种想吃的心情,看来对任何事物的喜欢都有个期限,过了那个期限就会丧失味觉,很遗憾,但没办法。
李老师在那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似乎是由一块糖引发的童年记忆的另外一个版本,他话很密,但一个字也没往我脑袋里进。太吵了,我有点烦,想让他安静一会儿,便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
世界清净了。
李老师慌了。
我舒服了。
就好比脑袋里有两块打火石在“啪”、“啪”地敲,突然就敲出了火花,肾上腺素好像开闸了,像射精一样一股一股地在我脑袋里喷涌。
在他措好辞抨击我之前,我把他按在车座上,强吻了。
哪怕是现在回忆起来,我也觉得很热烈。嘴里都是椰子糖味,糖化到一半,被我用舌头推进他嘴里,他的嘴唇冰冰凉凉,很好舔,但我一舔他就躲,非要我捏着他的下巴咬住才行。
他的呼吸乱成一团,喷在我脸上,他越躲我越兴奋,啊,真想把他吃了。
椰子糖在我俩的纠缠中逐渐化成小块,顺着他嗓子眼滑下去,把他呛了一下。他脸憋得通红地看着我,趁我失神的空当把我推到一边,然后转过身去开始咳嗽。
我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看他差不多缓过来了才继续问:“老师,你有男朋友吗?”
他就又被我呛到了,捂着嘴咳得昏天黑地,半天才缓过来:“你说什么呢?!”
他的表情十分慌乱,咳出的生理性泪水挂在眼角,在我眼里简直就是一道佳肴。
“我喜欢老师。”我听见我自己说。
他一下子就沉默了,闭上了嘴,把头偏过去不再看我。我也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好,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车子在一片死寂中启动。
我把身子靠回去,看着窗外冻僵的风景。一路无话,他明明可以直接把我撵下车自生自灭,却还是把我送回了家,李新宇啊李新宇,哪有你这么钓鱼的。
果不其然,后面几天他开始躲着我,放学时把我叫醒就直接走了,跟我一起下楼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不肯多说一句话。这种刻意在我眼里就像小孩闹别扭,让人心烦。
我知道他依然在偷偷注视着我,趁着去语文组送练习册的机会,我说老师,宁可当跟踪狂也不敢正面处理问题是吗?既然不喜欢我,就别继续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了,去关心关心扶得起的学生如何呢?你以为我很愿意当这个课代表吗?
他不说话,好像有点受伤。我觉得自己真是个恶人,李新宇他有什么错?他只是做了一个好老师而已。但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是个乞丐,我没有原则没有底线,他朝我伸过来的手那么坚定,让我一瞬间以为我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不奢求他能捞我上岸,我光是对抗心里那想要把他一同拉下水的邪恶念头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对我来说他太干净,我不敢碰,可是越不敢碰越想碰,想把他变得和我一样……苍天啊,为什么你要如此地折磨我!
李老师越来越沉默寡言了。其实他原本话就不多,都是被我扒着才不得已费上许多口舌,但结果还是徒劳无功。我越来越厌恶自己。如果我喜欢他这件事剥去了他的笑容,而只是为他增添了无尽的烦恼,这样的喜欢又算得了什么呢?
于是我不再去上二晚了,我不想为了放学时他拍我肩膀的那一下装睡很久,我逃语文课,逃语文晚自习,再后来,他终于和其他科任老师一样,下午上完自己最后一节课就走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结果,是只能如此的结果,像落在烟灰缸里的灰烬一样,让我有种入土的安心。
在几乎失去和他所有的交集之后,我平静地回到了原来的那种生活中去。
我以为我的爱情会随着秋天的落叶一同被卷进雨天的下水道,直到我在校门外的停车场看见李新宇的车。
与其说我熟悉和他有关的东西,不如说他的车牌过于扎眼,毕竟在东北很少出现琼b,属于不封建迷信但还是很好笑的程度。
那天并不是语文晚课,一晚结束我就走了。学校对面的停车场那个时间没剩下多少台车,所以他的琼b格外显眼,我从他车后面绕过去,想假装路过看看他怎么还没走,竟然看见他左侧后视镜的方向隐约有个小红点。
我停下了脚步,钻进路灯后面的黑暗里。
过了一会儿,李老师把手伸出车窗掸了掸烟灰,然后开车走了。
我叫了台出租车在后面跟着。
司机问我要干什么,我说抓我哥,他在外面处了个对象,一个月不回家,爸妈很生气。
司机好像没太相信,但他看了看我身上的校服和我肃穆的表情,还是踩了一脚油门。
跟了一阵儿,就见李老师把车停在胡同里,然后进了一家酒吧。
我也意图跟着去,却被门口保安拦了下来,说未成年不让进。
日了。
我在门后装模作样地转了几圈,赶上闹闹哄哄过来的一帮人,我赶紧趁机混在他们中间溜了进去。
酒吧里灯光很暗,我把校服上衣脱了,翻过来系在腰上,没人再注意到我。李新宇背对着我坐在角落里,面前的小桌上已经摆了七八个空瓶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低着头,连我站在他身后都没发现。
我想拍一拍他,又怕看到他惊愕后生气或是冷漠的脸,在我犹豫的工夫,却看到两个男人走上前来,熟稔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其中一个戴帽子的说道,不是吧,新宇,又喝这么多。
我往后退了一步,二人在他身边坐下来,帽子男看了我一眼,问他,怎么,又叫了一个?
……嗯?李老师眼神迷蒙地抬起头,并没有看我,帽子男的同伴就问,去你那还是去我那?
去我那吧。李老师说。别搞太晚,明天还得上班。
那要看你了,帽子男说,上回弄到一半就睡着了,你那酒量能不能少喝点,溜人呢吗不是。
我在一边听着,心情一波三折,先是震惊,震惊之后是情不自禁的狂喜,狂喜过后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开车来的?帽子男的同伴又问道,一只手就攀到了李老师的背上,摸了几下又伸下去,揉捏着他裤子后面的口袋,以及里面的皮肉。
车停在外面。李老师含糊不清地说。帽子男给同伴使了个眼色,就把他架起来往外走,我见势不对,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帽子男的手腕。
你们要带他去哪儿?我问。
帽子男看了我一眼,道,你是刚才那个……怎么了,你也看上他?
哪来的毛没长齐的小子,还穿着二中的校服呢。帽子男的同伴说。
哦,那算了,本来还想说加你一个也不是不行。学生还是好好念书去吧,别学哥哥们来酒吧。帽子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