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1 / 2）
梅雨季节的雨总是来得很急，顾清合的助理刚把车开上山，雨水就劈里啪啦地砸到车上。雨刮器的刺耳声混杂着一声声惊雷，顾清合的心里略微有些烦躁。
挡风玻璃上起了雾，助理一边开车一边用手擦掉玻璃上的雾气。这条山路并不好开，急转弯很多，天气晴朗的时候都要小心谨慎，更何况这种大雨天。助理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顾清合，顾清合眉头紧皱，眼神里多是不耐烦，助理匆匆收回视线，把车开得更认真了。
顾清合的心烦不是没有原因，公司最近几年在向娱乐圈发展，前后投资了几部电视剧，但无一例外都没有水花。最新投的这部电视剧是个网剧，请了去年刚崭露头角的小生江墨白做男主，江墨白的人气的确够得上男主，只是他的演技不行，演谁都是面瘫。顾清合瞩意的是另一个男演员，但那位男演员的人气和长相都不及江墨白，多方权衡下，还是定了江墨白做男主。这部戏已经拍了两个月，男女主的对手戏都拍了大半，女主角却在这个时候爆出包养丑闻，剧还没拍完就收获了一大批黑粉。顾清合原本想要撤资，女主角背后的金主却联系他在剧组见一面，谈谈合作的事。
顾清合和这位金主的公司之前没有业务上的往来，金主找上他，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前面又是一个急转，助理开着车转弯后对面突然驶过来一辆商务车，助理快速打着方向盘想避过这辆车，只是他顾了车头没顾车尾，车尾撞上岩石，顾清合坐在后座，身体斜着倒向另一边，额头撞在前座的椅背上，他撑住身体，避开车门上凸出的部分。
助理早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他刹住车，打开驾驶座的车门跑下车，绕到另一边后座用力拉开车门：“总裁，你没事吧！”
顾清合的头有些晕：“没事。”他没握助理的手，自己扣着车门下车。
商务车也停在了路边，一个女孩子撑着伞下车，和车里的人商量后她跑到顾清合和助理的面前，她把手里的伞递给助理：“不好意思，刚才的车祸我们也有责任。现在雨下得太大，你们的车不能开了，不如你们先坐上我们的车下山，等到了山下我们再商量赔偿的事？”
顾清合撑了一把黑伞，他低头看到陷在泥里的车轮，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谢谢，但不用了。”
女孩还站在车前，她想到下车时车里的祖宗说了一定要让这两个人上车，那祖宗脾气不好，她不想触他的霉头，她咬着唇想着该用什么办法让他们上车。
助理给顾清合的司机打电话，司机接了电话后告诉助理山下刚发生了山体滑坡，上山的路全被堵了，救援队正在抢修。助理手机开了免提，他悄悄瞄了一眼顾清合的神情，对方的脸沉的几乎要滴出水，助理告诉司机他们出事的具体地点让他找人来拖车后匆匆挂了电话。
女孩也听到了几句电话里的对话，她又一次开口：“前面不远就有一个小村子，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坐我们的车过去躲躲雨。”
顾清合抬眼看向商务车黑漆漆的车窗，他察觉到车里有一个人正看着他，从他下车后视线就没有移开过。顾清合并不担心这辆车会是陷阱，因为对方的眼神并没有恶意，他点头：“好，麻烦了。”
助理提上顾清合的包，跟着女孩一起走向商务车。
商务车的车门又一次被打开，车里光线并不明亮，顾清合一眼就看到坐在椅子上假寐的人，他戴着黑色的口罩，听到动静掀开眼漫不经心地朝顾清合看过来。
江墨白的手指微颤，他努力克制才让自己看起来足够不在意，而车门打开的瞬间，他假装轻描淡写看过去的那一眼，他看到顾清合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黑色的伞柄，看到他淡漠的眼神和顺着额角滴落的水珠，看到日日夜夜只会在梦里出现的人对他说：“抱歉，打扰了。”
江墨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砸在耳边，盖过了雷声，他往旁边坐了一点：“嗯。”
顾清合扫了一眼，车里一共坐了四个人，他收起伞，坐到江墨白旁边。江墨白手上有一叠纸，最上面的一页印了两个字—《江山》。
《江山》是顾清合投资的那部剧的名字，他掏出手帕擦过脸上的雨水，把自己收拾妥当后才问：“你是《江山》的演员？”
顾清合的声音不大，车里只有江墨白听到。江墨白点头，他拉下脸上的口罩，朝顾清合伸手：“嗯，我叫江墨白。”
江墨白的脸生得很好看，顾清合见过几次他的照片，但看到真人后才知道江墨白实在不上镜，原本满分的脸在镜头下居然只剩了八十分。
顾清合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这时候也愿意伸手回握：“顾清合。”
两个人的手一触即分，江墨白把手放在身侧，手握成拳，似乎是想留住顾清合的温度。
车上不方便打电话，顾清合给那位金主去了微信，解释了缘由。他闭上眼，想起刚才上车时看到的四个人，究竟是谁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呢？
江墨白低头看着剧本，他在心里低声说：顾清合，又见面了。
顾清合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江墨白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声，终于把视线放到他的身上。
顾清合的耳朵上有颗黑色小痣，正好长在耳垂中间，江墨白突然生出一股想要吻上那颗小痣的冲动，他迅速转过头，压下内心的欲望，拿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
之前下车的那个女孩是江墨白的生活助理，叫张芯。江墨白把手伸到后座，朝张芯做了个口型：毛毯。
张芯从背包里找出一条他常用的毛毯递过去，江墨白抖开毛毯，小心地盖在顾清合身上。顾清合的助理正打算拦住江墨白的动作，却被他看过来的那一眼震慑住。助理跟在顾清合身边三年，见过的人不知凡几，却是，我没有带纸，先用我照片将就一下。”
白晨把写好的照片递给顾清合，顾清合低头念出上面的条款：“第一，甲乙双方只是合作关系，无任何私人感情；第二，除现有的工作外，乙方需针对ighty组合个人特质制定专属发展路线；第三，如果ighty组合对发展不满意，可以单方面提出解约，并且不用赔付违约金。”
顾清合手指在最后一条上点了点：“白晨，我不是天使投资人，合约至少签五年，违约会有高额赔偿金。”
白晨手指紧紧握住签字笔：“第二条呢？”
顾清合颔首：“可以，具体的条件明天你们去了公司再谈。还有其它问题吗？”
“没有。”白晨摇头。
顾清合提笔把第三条改为“乙方公司与ighty合约至少维持五年，且合同存续期间，双方不得单方面解约”，改完又在两张照片末尾签上名字，他拿起其中一张：“对了，如果你决定签在我们公司，明天签完约就去《江山》剧组报道，我会让人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角色。”
白晨惊讶道：“这么快就给资源了？可我没学过表演啊，我们队长学过，不然……”
顾清合打断白晨的话，实话实话：“不是什么重要角色，顶多当个背景板。”
白晨腹诽，合适的角色就是当背景板吗？不过有活儿干还是比抠脚好多了。
顾清合回到房间，拿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张助理，明天ighty组合会来公司签约，你去艺人经纪部走一趟，他们提的要求，只要不过分都可以满足。再在《江山》剧组里给白晨加一个角色。”
张助理当然知道白晨的身份和今晚饭局的意图，但跟在顾清合身边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他仔细问道：“顾总，给白先生的角色有什么要求吗？”
顾清合指尖划过床单，他想到江墨白那张脸：“你问问导演能不能在江墨白身边加一个不重要的角色，台词不用太多，但跟男主的同框要多。”
早上刚到片场，江墨白就听说剧组来了一个关系户，安排的角色虽然戏份不重，但和他的对手戏不少。他远远地看了关系户一眼，长得还行，但不知道是攀上哪位投资人的关系，戏都开拍这么久了还能被塞进来，甚至还让编剧给他加了个角色。
江墨白没有刻意去打听关系户的事情，但导演把他喊过去，和他介绍了关系户的身份：“墨白，这是白晨，剧里你俩是朋友。说起来你们还挺有缘，名字里都带一个‘白’字。”
江墨白听到导演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还是维持社交微笑和白晨打了招呼。导演又接着说：“墨白，你见过顾总吧？白晨是顾总推荐进来的，你们以后拍戏上有什么问题可以互相切磋。行了，你们聊吧，我去看看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白晨第一次拍戏，对什么都好奇，也珍惜这个机会，他赶紧说：“不不不，我是第一次拍戏，什么都不懂，还要靠江老师指导。”
“顾总推荐”“第一次拍戏”“名字里都有一个白字”这三句话不停在江墨白脑子里回放，他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微笑：“是吗？第一次拍戏就能进我们组，你能力肯定也不一般，就不用这么谦虚了。”
白晨觉得江墨白的话有些阴阳怪气，但他们是第一次见面，江墨白不至于对自己敌意这么大吧？
江墨白说完后就回到他的躺椅上，他试图去猜顾清合的想法，昨晚他们在床上那么合拍，顾清合也不像是没享受到，为什么今天还要往剧组塞人？他很清楚，白晨不是顾清合公司的人，那他们会是什么关系。朋友？年龄上对不上，可谁会平白无故为一个陌生人一掷千金？就算顾清合有钱，也没必要拿这钱打水漂。
谜底似乎就在谜面上，但江墨白不愿揭开。
导演又喊了江墨白，让他和白晨对下第一场戏。俩人在剧中的角色是朋友，不过对戏的时候，江墨白没能控制住表情，好几次对白晨黑脸。
等到正式开拍，江墨白心里的不爽也没完全压下去。原本江墨白要搭着白晨的肩和他说说笑笑，但拍摄的时候，江墨白的表情就好像白晨是他的仇人。
一场戏拍了好几次都没过，导演皱眉看着江墨白，不理解为什么江墨白今天失误这么久，一场简单的戏怎么也不开窍。
导演朝张芯招招手：“你带墨白下去休息一会儿，现在先拍别的戏，等他调整好状态，再回来拍戏。”
江墨白演技虽然算不上好，但今天这种事也是拍戏以来第一次发生。导演让他休息的话就像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江墨白心生怒火，他转头看到白晨和大家有说有笑，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了。江墨白不想再走来日方长的路线，他想冲到顾清合办公室问一问，既然白晨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
张芯看出江墨白情绪不好：“江哥，你先回去休息一下。说不定休息一会儿导演就让你去拍了，毕竟这部戏投资不小，也不好随意请假。”
投资两个字点醒了江墨白，顾清合也是投资人，他无故旷工，烧的是顾清合的钱。
江墨白没戏可拍，又不确定导演什么时候会喊他回去拍戏。他想了一会儿，还是给顾清合去了一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