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1 / 2)
半年厮杀后,再回到京都,轩辕冥和轩辕明这对兄弟虽然不能说是亲密无间,但感情比起之前的水火不容也还是好了不少。
然而刚进入京城,一道召令,轩辕明就要回到皇宫。
“你们要做什么?”轩辕冥一步上前,手中剑横档身前,将那宣旨太监逼退。
“这是陛下的召令。”宣旨太监吓的嗓音都尖细了几分。
旁边轩辕明慢腾腾地下了马,磨蹭着走上前。
“你从未看过京都吗?”轩辕冥一把抓住他的手。
“我在宫中出生,也在宫中长大,皇宫占地百里有酒坊、食坊、书馆,上万宦官,数千宫女。我吃饭用象牙箸,喝水用白玉杯,若奢华等于快乐,我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说过要带你去吃轩德坊的涮羊肉,”轩辕冥拽住弟弟的手,带着人翻身上马,骏马前蹄扬起冲开人群的包围,“我许下的承诺就一定会实现。”
细细的风筝线在空中摇摆,时入暮春,天地间是一片淡淡的青色,只有那一抹鹅黄的风筝飘在空中。
轩辕冥在后面手拿线轮,丝线被放出长长的一段,轩辕明跑在前面,柔和的青草扫着他们的衣角,风一直吹,直到那黄色的风筝越飞越高最后成了天空中的一个小点。
轩辕冥接过剪刀,锋利的剪刃已经要触到风筝线了,跑在前面的轩辕明似感应到了什么,回过头大声阻止。
“别,再等一等。”他抬眸看向天上的风筝,将双手高高举起,丝线越抛越高,“如果我能像风筝一样飞起来就好了。”轩辕明这样说。
“那是不可能的,你最好把幻想收起来。”轩辕冥把手里的剪刀递过去,“剪断吧,放它自由。”
“没有线的风筝能飞多远?”轩辕明仍看着天空。
“很远,很远。”
“可是早晚是要落地,”轩辕明惆怅道,他接过剪刀,在利刃触到丝线时,他的表情又变的坚韧,“就算只有一瞬的自由,还是要尝试一下的。”
在风筝线被剪断的那一刻,轩辕明吓的闭上了眼睛,手中的剪刀也掉在地上。
“我的心慌,”轩辕明捂着胸口,看着天空中已经飞走的风筝,他的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下去了,喃喃道,“只有断线才能自由吗?”
“飞走的风筝代表不幸和厄运,从今天起围绕在你身边的就都会是好事了。”
“风筝好可怜,他的死只是为了带走坏事。”
“风筝断线而已,为什么你会想到死?”
轩辕明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很像死掉了。”
王府内,轩辕长德正在浇花,突然某处花丛动了一下,他刚要靠近花丛里就冒出一个人刷的站起扑向他。
“不要闹了,”轩辕长德笑道,“你把本王的花都能弄倒了。”
“父王,你在和谁说话?”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轩辕长德惊愕回头,见到的是同花丛中冒出那人一模一样的脸。
两人走近,一同站在盛放的兰花中,同时看向轩辕长德,“父王,你分的清我们谁是谁吗?”
“轩辕冥,给本王留下把花园的土松了。”
两人中的一个立刻推了推身边人,“你快去松土。”
“发音一样,你为什么说是我?明明说的是你。”
“真的说的是我吗?那我去把土松了。”
轩辕长德拍了拍手,“好了,这就能分清,受欺负是弟弟,开口压迫的是哥哥。”
不过轩辕长德还是疑惑,问轩辕冥,“你不是经常说不喜欢弟弟,怎么还把人带到你的地盘了。”
轩辕冥笑道,“因为他很听话,父王你不信,儿臣展示给你看,”他大声喊住了前面的轩辕明,“你要留在府里,就得负责洗衣做饭。”
“为什么?”轩辕明惊愕道。
“因为这是规矩,难道你想白吃白住?”
轩辕明稍加思索,“好吧,我不会洗很多衣服的对吧?”
听到他的回答,轩辕冥双手环胸带笑的看向轩辕长德,“看,他信了。”
“你这半年对他做了什么?”
“日常表达哥哥对弟弟的关爱之情而已。”
在府里几人谈话的时候,王府外聚集起了一堆的太监,脸上都带着焦急的神色,可是谁都不敢真的去敲门。
与此同时,听说轩辕明进了怡亲王府,宫里的长公主轩辕长宁整个人如同傻了一般,她衣衫不整仍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你们这群废物为什么不把人给我带回来?”轩辕长宁几步走出宫殿,要过宫门时被拦住了,“放本宫出去,那是本宫唯一的儿子,你们凭什么夺走他?”
“殿下,我们回去吧。”宫人想去扶轩辕长宁。
被她一把挣脱开,“我不回去,本宫要去找自己的儿子,你们知道吗,他们要夺走我儿子,他们要杀了他,没有谁可以从本宫身边带走他。”
“皇姐,你又发病了。”轩辕长平自身后走过来,吩咐宫人,“去把人从王府接回来,你们怎么办事的?明明知道只要轩辕明靠近怡亲王,皇姐就会犯病。”
“那位世子像恶鬼一样,谁敢拦他啊。”宫人说了句。
正在混乱之时,朱红的大门被打开,一道人影逆着阳光走进来,还未等看清那人的脸,轩辕长宁就扑了上去,却被侍卫架枪拦住。
“明儿,你回来了,让本宫看看你,”轩辕长宁伸直了手臂去摸轩辕明的脸,“这是本宫的儿子,本宫生的儿子,带着纯正轩辕血脉的儿子,哈哈哈。”
轩辕明上前拉住了母亲的手,将人带进了皇宫,在看到自己皇叔的时候,他屈膝施礼,但是身旁的轩辕长宁却是扣紧了他的手臂。
未等人们阻止,她一步上前血红的指甲朝着轩辕长平的脸上抓来,“你凭什么将本宫囚禁在这深宫里?”
“皇姐?”轩辕长平伸手的时候,轩辕长宁又立刻退后,缩着身子躲在自己儿子身后。
“弟弟,你保护姐姐,你不要让他们把我带走锁起来,我不要被去和亲。”轩辕长宁怕她那个做皇帝的弟弟,潜意识里反而更信赖自己的同胞弟弟轩辕长德。
虽然这个皇帝对她很好几乎事事依着她,但她还是怕,她怕的是从儿时就被植入的那种对于皇权,对于上位者的恐惧。
无论她出身怎样高贵,她没有自己选择命运的能力,所以她抓住一切的机会只为了能让自己像自己的弟弟一样可以决定自己爱谁,娶谁,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结果是,她成了一个疯子。
她爱轩辕明吗?她不爱,她爱轩辕长德吗?她也不爱,她只爱她自己。可是当她恐惧时,又会下意识地喊出那句“弟弟,救我。”她将自己的一辈子建立在了要成为像弟弟一样的人,如果她不行,那就让儿子成为,怎样让儿子成为轩辕长德?生一个轩辕长德的儿子就行了。
在朝夕相处中,轩辕明看明白了母亲的想法,母亲对他的爱,就像是你买了一棵树苗,希望他长成参天大树,于是你细心培养,却忘记了你买的时候并没有问过店家,所以这棵树苗很可能他就适合做棵矮矮的花树。
“小宝,过来。”宫殿中,轩辕明俯下身子,一只雪白的猫咪跳进了他的怀里。
轩辕明抚摸着猫咪的毛发,将它带到一个小笼前。
笼子里装着一只雪白的兔子,这是在王府时轩辕长德送他的。轩辕长德说自己当时问云清要了一只兔子,本来想要黑色的,结果云清留下了白色的,他刚抱住不到半个时辰那兔子就在他怀里死了,他就买了新的想还给轩辕明。
轩辕明打开笼子将猫放了进去,听着兔子的惨叫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神色,只是说了句,“母亲,兔子死掉了。”
一场贪污案将轩辕长平的身体彻底搞垮了,加之天气干冷,急火攻心,在最后定罪时,轩辕长平一口血喷出在案卷上。
“陛下!”身边的太监高喊一声,立刻上前扶住了轩辕长平。
“华服之下全是虱子,盛世之中全是蛀虫,”轩辕长平抓紧了太监的手,说出最后一句话,“宣怡亲王来见朕。”
轩辕长德走进内室时,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厚重的明黄帐子耷拉着在昏暗的房室中显得死气沉沉的。
“皇兄,你来了。”轩辕长平努力撑起身子,枯瘦的手往前伸着,似乎想要握住什么,但最后还是缩回去了,“朕一看到皇兄,就会想起我们小时候的事。朕是宫女的孩子,从小就很喜欢躲在皇姐和皇兄身后,这样就可以仗着你们的威势得到别人的尊敬。朕一直都知道自己资质平庸,朕很努力的想要治理好这个国家,可是朕太懦弱,朕想要一个仁君的称号,不敢用重典,最后害了所有人。”
“你做的很好了。”轩辕长德端过药碗,想要喂给皇帝。
轩辕长平不肯喝,他再一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问,“朕可以握你的手吗?哥哥。”
“你一直都可以。”
轩辕长平的手紧紧握住了兄长的手臂,脸上泛起病态的酡红,“山西矿厂,贵州铅厂,江南织造局,渤海倭贼,黄河田地兼并,朕都留给你了,平阳县知县王永,永州司马李漠调他们回来。皇兄,只有你看透了朕,朕一直在各大集团中间走蛛丝,朕真想掀了这朝堂,痛痛快快地杀一回人啊。”
他的手慢慢松开,声音也越来越低,“当年你们事发的时候,父皇大怒,夺了你的太子之位,在满屋跪着的子女中随手指了一个继承大统,朕的一生就死在那一指。”轩辕长平自枕旁抓过一个圣旨,欲要递出去可是五指仍紧紧抓着旨书。
“朕把你的还给你……”
轩辕长德瞥向那圣旨,身子前倾靠近了皇帝的耳边,“我会照顾好晟儿的。”
一丝笑浮现在轩辕长平的嘴角,他紧握的手指终于松开了,卷起的圣旨自他手中松落,娟纸滚开上面竟是一个字都没有。
圣上突发恶疾,怡亲王受宣入宫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朝堂。
轩辕长德自宫中走出时,外面的大殿上已经跪满了官员,大多脸上都带有茫然。
人群里的云清看到轩辕长德走出,别人都低头的时候,他却站起身走了过去。
“王爷。”
轩辕长德与他对视一眼,两人都已明了。
“你想说什么?”轩辕长德问。
“王爷想说什么?”
“不妨同时开口。”
“旭日。”
“金乌。”
两人同时一笑,扭头看向殿外,火红的太阳正在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大地。
“你帮长公主做事,本王还以为你会有其他想法。”轩辕长德看着红日,眼睛稍稍眯起。
云清似是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一朝之君可以强也可以弱,但唯独不能疯。”他斜看向轩辕长德,“你说是吧,怡亲王?”
轩辕长德将手里的圣旨递给他,“这东西你拿着保命吧。”
云清并未伸手接住,“浙江一案我几乎是得罪了满朝的官员,若不能成为帝王之师,我必死无疑。”他双手拢在袖里,迎着风往前,长袖被风吹的往后扬显得人格外清瘦,“可就算成了又怎样,人一坐在高位,周围就全是敌人,昂首且向云中行,他年再唱满床芴。”
“债还完了吗?你就敢走。”
云清眼中的光渐渐消失,他转过身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是,下官还要还债。”
不过事情还没结束,皇帝躺在龙床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他的后宫正在上演着另一场大戏。
延春宫内,王皇后紧抱着自己的孩子,身旁簇围着妃子宫女,正在众人瑟缩之时,紧闭的殿门被人一把推开。
轩辕长宁走进来,身后跟着两行侍卫将宫妃们包围起来。
“把孩子给我。”轩辕长宁伸出双臂,眼中带着渴望。
“不要。”王皇后抱紧了自己的孩子,往后退了几步。
“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王皇后转身手抽出身后架子上的宝剑,“你的野心为什么要踩着我儿子的尸骨来实现?”
“本宫能让他登上皇位……”
“我只想让他活着!”王皇后剑横身前,“我父亲不是高官,家中也并无显贵,但我是嫁入皇家,不是卖入皇家。既然凤鸾金轿将我迎来,我才是一国之母,你又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
剑尖斜挑指向众侍卫,王皇后左手抱着孩子,尽力昂起头,“你们今日谁敢动我,造反不成!”
她举剑在前,一步步往前走,轩辕长宁竟一时不敢与她对峙,直到走至殿外,远处脚步声传来。
王皇后扭头看向宫门,将剑抛下抱着孩子就跑,身后轩辕长宁才似反应过来,忙喊道,“快拦下她!”
宫闱重重,在金色琉璃瓦覆盖的朱墙下,身着绣凤朝服的皇后抱着未来的天子急步快跑,凤冠珠帘因为激烈的动作拍打着脸颊,在她前方,由当朝太傅带领的文官正在往前,风吹起他们红色的衣角。
近了,逐渐接近。
就在将要相碰的时候,王皇后脚下一绊,身子前倾,云清立刻扶住了她,双手相搀之间接过了太子。
“啊。”王皇后跌坐在地上,再忍不住地手捂住嘴哭起来,“他安全了是吗?我的儿子他安全了是吗?”
“皇后娘娘放心,太子他已经……”